《小眼睛的小学生》是一部关于成长和教育的大型随笔。奇特的书名由两个“小”的名词组成。“小眼睛”是作者家族的生理特征。引言部分,身为文学“老兵”的作者以诙谐的语言描述了外婆对自己子孙后代是否会继承这一特征的焦虑,而结尾部分,作者早已不再在意生理特征的负面影响,只是对早已逝去的外婆流露出无尽的思念。“小学生”首先是明指本书所叙述故事的时间范畴被框定在小学阶段,其次是暗喻尽管已经年逾花甲,作者本人仍然觉得自己是“极为无知”的那种“小学生心态”。
这部异类的“童书”与作者以往那些形式更加自由的随笔大相径庭,它以“正式”的“编年史”模式和率真细腻的笔触叙述了作者本人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整个小学阶段的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尤其重要的是,这个“小眼睛的小学生”的故事以“大革命的大时代”为背景。如此强烈的对比无疑将碰撞出许多思想的火花和情感的奇葩。
这部异类的“童书”是写给所有儿童的书,也是写给所有时时回望童年的大人们的书。文学“老兵”以宁静舒缓的语言深入挖掘自己儿童时期细腻的快乐和困惑,让读者于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体验理智与情感的水乳交融,又让读者在时光一去不复返的感伤中体悟生命的智慧和人性的真实。本书以童年的“我”为原点,以“我”的记忆为经纬,对包括家庭成员、亲戚朋友、同学熟人等在内的大量人物进行细致描摹,有血有肉,有声有色。从“我”幼小的心灵窗口前晃过的所有身影,以不同的形式潜移默化地参与了“我”的成长。因此,《小眼睛的小学生》不仅是薛忆沩的童年自传,也是(或者应该说更是)他为在“大革命的大时代”从他心灵的窗口前晃过的“所有身影”,那些命运或好或坏,性格或强或弱的众多人物留下的生命记录。
《小眼睛的小学生》最重要的特征应该是叙述者和主题的“双重性”。
叙述者的“双重性”主要来自第一人称叙述不可避免的“二我差”。学者赵毅衡认为“二我差”来自于叙述者“此我”与人物“昔我”的分裂,这种分裂可以是时间先后造成,也可以是自我意识分裂造成。“二我差”在作品中的表现可以是语言风格上的,也可以表现在主体意识对话语权的争夺。由此,《小眼睛的小学生》中,经历岁月洗礼的叙述者“我”和故事中天真懵懂的小学生“我”,跨越时空对那段神奇的童年时光进行了双重的见证。两个“我”的感受相互竞争又相互补充,在理智与情感之间保持了一种较好的平衡。这种处理方式与鲁迅的回忆散文集《朝花夕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小眼睛的小学生》更在意叙述的完整性和结构的严谨性。作者并没有采用随笔惯常使用的随意截取、任意而谈的手法来结构文本,而是以非常严谨的态度将童年事件、个人感受以及与之相关的历史进程和生命印记都恰到好处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大巧若拙的叙述风格。
本书主题的双重性主要指“我”的现实生活与文学世界。这两个相互交织又各有侧重的世界,在“我”人生的童年几乎同时起步。作者通过对自身童年时光的回顾,也细致地梳理了自己一步步走入文学世界的草蛇灰线。这个梳理的过程从侧面证明“童年”时期的经历,对一个人能否走上文学之路,或者走上怎样的文学之路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书提到的童年时光中晃过“我”心灵窗口的那些身影,最后很多都进入了“我”的文学世界,在文学家“我”的笔下获得了永恒。熟悉薛忆沩作品的读者对这些人物可能感到非常亲切。因此,本书对研究薛忆沩作品就具有了文学发生学的意义。
有趣的是,如果“小眼睛”代表作者观察世界、记录生活的方式和角度,那么“小学生”的心态就代表作者的创作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态度。这部随笔无疑是薛忆沩对自己创作宣言的一次形象的阐释和自证。
(马文美)
编辑/汪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