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发起人、艺术总监,从某种意义上,孟京辉的审美决定着乌镇戏剧节的品质,每年,他除了挑戏选戏邀请戏,还要排戏导戏盯现场,选的戏会被审视,自己的作品又会被指摘,背负艺术评判最多的就是他了。但孟京辉称,经历了十一届戏剧节,自己的心态变得更加宽容,也更有一种对深远的追寻。
我不知道戈多是谁,但所有的等待都跟你有关
几乎每个戏剧节上都会有一个版本的《等待戈多》,乌镇戏剧节也不例外,这一次的版本则是孟京辉自己的作品。“我们的《等待戈多》是一个特别年轻的版本,对于演员自己的身体和这种禁锢之间进行了一个探讨,同时也是对我自己35年前创作这个戏的一个审视。当年那是我从中戏毕业时的作品,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荒诞的理解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荒诞是从具象中看到抽象,从抽象里延展出具象,就是这样一种有意思的美学和哲学关系。”
30多年前做《等待戈多》,戈多究竟是谁,孟京辉称自己连想都不想,因为贝克特也不知道。“但如今做《等待戈多》,不是我想不想,观众也会问这个问题,我究竟要带给观众什么?是要带给观众30多年前的那种感知,还是当下的感知?毫无疑问是当下的。戈多是谁我本来就没有答案,但是我要让观众知道我是没有答案的,这样大家也就都没有答案了。”可即便是没有答案,孟京辉也不希望舞台上的一切与观众无关,于是在进场和退场时,观众都可以在三面舞台的背板上随意涂鸦,孟京辉说,“《等待戈多》还是比较强调跟观众的联系,我想用这些方法告诉观众,所有的等待都跟你有关。”
横跨35年两度排演《等待戈多》,一张当年孟京辉与胡军、郭涛等人的合影唤醒了太多记忆,从玉面小伙到如今已官称老孟,孟京辉自认为先锋姿态和能量并未减弱,“先锋戏剧首先是一个姿态,这跟整个社会的发展和人的文化状态有直接关系。越是在当下这个时候,越应该提我们对未来的信心和勇气。先锋戏剧的出路就在脚下,走就行了。哪怕你不知道目标是什么,甚至理想可能会被左右摇摆,会不断改变,但就如《等待戈多》中有一句话:路是大家都可以走的。”
先别着急影响别人,先强大自己
如今站在下一个十年起点的乌镇戏剧节,甚至给了孟京辉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十年是一个亮相,之后我们重新开始调整一些核心内容,先别着急影响别人,先强大自己,慢慢的这些东西就会滋润扎根,也许会长出绿叶、枝茂繁盛、硕果累累。不着急,先要对得起我们这个时代,对得起周围所有有梦想、有创造力的人。若干年后你可能会发现,在乌镇,一两个戏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乌镇戏剧节的氛围,你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当时的天气如何,其实这些东西会慢慢影响你的心情,这些并不是戏剧本身所产生的,它是一个整体的文化自信。”
孟京辉眼中的乌镇,不在大城市里,但同时它又是周边各个城市一个很重要的交接地,“更重要的是它有中国特色,你甚至可以从中看到,一个小地方能干出大事儿。这里有信心、有勇气,还有一种凝聚力;有过去、有现在,最重要的是有未来。我的新版《等待戈多》以及黄湘丽的几个独角戏都是在这儿诞生的,所以乌镇于我而言意义更不同,这里的创作氛围,以及整个的软件硬件,都符合艺术创作的环境和状态。”
虽然从地理格局上乌镇相对封闭,但却并不闭塞,“如果我们再自说自话,国际上就不关心你了。就如同无论你是在自己家里请客,还是到外边去做客,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是大家得有一个共同的话题,总说自己那点家庭生活的小事,别人也不愿意听。重要的是你的思想要表达对全人类命运的关心,以及你内心作为个体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要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值得共语的朋友,这一点特别重要。我们的当代戏剧已经呈现出这种状态了。”孟京辉说。
拥有了文化、美学、未来的高度,乌镇已经赢了
“这个戏看起来特别孟京辉”,在乌镇,听到这样的评价并不稀奇,虽然不可回避的是乌镇戏剧节的选戏标准有着比较强烈的个人标签,但作为艺术总监的孟京辉表示,“一个国际性的戏剧节,必须要知道世界的脉搏特别是美学脉搏正如何跳动,简单说就是整个世界都已经什么样了。我们必须站在戏剧文化的高度,站在世界戏剧发展的美学高度和未来高度,赋予戏剧一种不断延展的生命。拥有了这三点,乌镇已经赢了。”
作为艺术总监,孟京辉说,“这些年来,乌镇戏剧节的戏一定有我的特点,我常常在想,全世界那么多种戏剧形态,究竟哪一种最合适乌镇。我希望在这里,大家可以看到国外先进的潮流性的戏剧美学,而这些也确实在乌镇得到了极大的展示,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等待戈多》里有一句话:我们不必说这个时代的坏话,也不必说这个时代的好话,我们根本就不必提起这个时代。所以这个时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产生出了什么样的东西。”
在孟京辉眼中,乌镇戏剧节有各种各样的好,它的魅力、它的可爱、它的年轻、它的深度、它的美学、它的勇气、他的信心,以及它对人心灵的那种滋润,“这些是值得大家去关注的,其他都不重要,所以要更加坚定地向往美好。”而对于乌镇戏剧节的下一个十年,孟京辉称自己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在想要珍惜这个氛围,珍惜这个时代所给我们的可能性,作为艺术工作者,我们该如何进退,要找到这种平衡。”
摄影/王晓溪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