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鱼

春天是个崭新的季节，万物都在选择属于自己的方式“再次出发”，鱼也不例外。冬眠的湖荡已在春的呼唤下醒来，湖水化冻了，回暖了；芦苇冒青了，长高了；水草露芽了，丰茂了……蛰伏的鱼儿欢快地游出来，好奇地打量一个新的世界。

一切都是新鲜的，又是亢奋的，有一种原始的本能在体内奔涌着，那是对同类的亲近，还有对异性的渴望。白天的湖荡是平和的，甚至有点沉闷:夜晚的湖荡则是喧闹的，简直可以说是放纵了。成群的鱼儿集结在草滩上、苇丛里，寻欢作乐，恣意妄为，春夜的湖荡成了巨大的“嘉年华”。你听，“扑哧”“哗啦”“呼隆”……水花声此起彼伏，狂欢渐入佳境。那间或响起的扑哧声，是鱼儿在嬉戏；那连续不断的哗啦声，是鱼儿在追逐；那闹成一锅粥的呼隆声，肯定就是鲤鱼鲫鱼在释放天性了……这样热闹的场景往往从午夜持续到黎明。

鱼儿太投入了，忘乎所以了。它们不知道自己肆无忌惮的行为会惹来杀身之祸。此时，一条条小船正悄然向它们靠近，那是湖边村庄里的罩鱼人。

也许，这是一幅在文人眼里颇有诗意的画面：月色是朦胧的，星星是闪烁的，芦苇是摇曳的，湖面是氤氲的，渔火是流动的……静的是无边的夜景，动的是放纵的鱼、捕鱼的人……可对于沉浸在幸福中的鱼儿来说，美景背后潜伏着的则是灾难了。

罩鱼人大都是些庄稼汉，属于“业余选手”。他们把罩鱼当着一件乐事，并不在乎捕了多少。可鱼儿知道这些吗？

鱼罩是用竹子编成的渔具，先扎一个小圆环，再扎一个大圆环，然后用结实的竹片作骨架，周身再用片编成篱笆状。人可以站在水里提着鱼罩罩鱼，那是无目标的，一罩按下去不知有无收获，这样的罩鱼通常是在冬季。而罩春夜的鱼则是端着罩，看准了目标罩过去，心里大抵是有个数的。

这是一对父子。儿子还小，也就十来岁，可能是第一次跟着父亲罩鱼，透着好奇，有点性急，而更多的是兴奋，不住地咋呼，前面前面——快罩快罩——父亲则沉稳多了，一再示意儿子别吱声，并发狠下次不带他来了。船慢慢地向前，靠近一片苇丛。父亲竟然坐下来，抽上了烟。这让儿子好生奇怪，可又不敢问话，只得傻傻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密的渔火，痴痴地听着时不时响起的水花声。就在这当口，船边突然“哗啦”一声，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水花溅到船上，溅到父子俩身上。儿子吓了一跳，大叫起来，大鱼——大鱼——父亲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操起鱼罩，猛地扑过去，这一下是连人带罩一块儿下水了。春夜的湖水还有些冷，可他顾不得了，因为罩里的动静告诉他，那鱼罩着了，满心的欢喜，也就驱散了湖水的凉意。儿子抓着罩沿，趴在罩上，也想捉鱼，可够不着。父亲笑话他，谁叫你个子长得慢呢。父亲从罩里逮出刚才发威的那条鲤鱼，扔到船舱里，顿了一下，又逮出一条，像变戏法似的，这一罩居然逮了四条……

临近天亮，父亲把船划到浅滩上，他要辅导儿子罩鱼了。儿子提着一张小一点的鱼罩，有点滑稽，虚张声势，不过神情倒挺专注，看哪儿草动就在哪儿下罩，还真让他置到了几条鲫鱼。父亲在一旁笑着，比自己罩着了鱼还高兴。也许过不了几年，村子里又会多一个罩鱼的“好把式”。

（本文并图选自《走，捉鱼去》刘春龙  著  李劲松  绘）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