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返乡大学生回到“康巴阿勒泰”
成都商报 2024-08-29 13:36

七月的川西,依然透着丝丝寒意。

驱车从阿坝州马尔康到金川后,沿着省道220线一路向北,透过飘垂的松萝,远方逐渐被青冈树、杜鹃覆盖。一入甘孜州道孚玉科镇境内,狭长的山谷之间,舒缓开一大片草原,清澈的河流,还有河流两岸突然铺开的花儿,像海子一样繁盛,各种颜色簇拥着,向路上自驾的车辆“打起了招呼”。

快到玉科镇时,一家名为“阿可索朗家”(大意为索朗叔叔家)的民宿出现路边,看起来和村里其他的房屋差不多,但一间房间每晚超过三百元的价格,还是彰显着这家川西高原村落民宿的不同。

民宿的经营者,是30岁的返乡创业大学生让它吞珠。当年,他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去往县城求学,大学毕业后,他又沿着已经改建为省道的这条路回到家乡创业,开办特产手工作坊和民宿,为村民代销中草药,助力村民增收。

眼下,民宿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那些眼望草原、满心花海的游客们通过社交媒体关注后,纷至沓来。

民宿外的路,除了通往道孚县城,还通往村子里的夏季牧场,让它吞珠致力于让来到民宿的游客们前往夏季牧场,骑马、挤牛奶、采蘑菇,感受不一样的牧区文化。许多游客惊喜感动,甚至落泪。

而牧民们获得收益后的喜悦,也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路:发展文旅、做大特产加工厂。

让它吞珠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坐在教室里,总想走出去,看看山那边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现在走回来了,才知道,山这边的路,风景更美。

忘不了上学的那条路

积雪融化后,草原变得温润而丰茂,变成牧民的夏季牧场,牦牛从海拔较低的冬季牧场被牧民们赶了上来,一群一群,伏于山脚。帐篷里,是夏天迁徙而来的牧民。

站在让它吞珠民宿的三楼,抬眼就能看见云影之下的夏季牧场,牧民们在阳光下忙着挤奶、劈柴,甚至能听见小朋友们在草地上欢快捡蘑菇的笑声。

让它吞珠也出生在牧区,但和那些高大、皮肤黝黑的牧民们相比,让它吞珠显得文质彬彬:个头不高,身材敦厚,微圆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眼镜,随时挂着笑容。

民宿里的游客们觉得让它吞珠很有亲和感,但让它吞珠觉得,这种亲和感,来自这片土地。

以前,在维科村的夏天,生活平静中又带着一丝冷清,大人们4月起就外出采挖中草药,小孩子们要么一起,要么和老人守在家里的帐篷里,时刻张望着山脚下的牦牛。

让它吞珠和弟弟自幼在牧区长大,父母的收入主要靠采挖中草药和放牧等。但放牧的生活是艰苦的,冬天白雪皑皑,寒风刺骨,马在路上都要打滑;夏天要去更加偏远的夏季牧场,遇到湿地,不得不步行前往,顶着大风呼哧呼哧地喘气。

从小学开始,让它吞珠就带着父辈的期盼,沿着家门口的道路前往70公里外的道孚县城去上学。这条崎岖的山路,他单边坐车都要花费3个多小时,路上车辆一过,尘土漫天。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从小就能外出读书的学生,一到开学季,亲戚邻居就会前来送行,有人送点土特产,有人塞上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

维科村海拔3600多米,春天也来得晚,每年春季开学气温很低,有时路上有暗冰,乡政府还会派出唯一的越野车送村上的孩子去上学。

让它吞珠大学就读于西华师大学前初等教育专业,大学期间,他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想学习成功经验,反馈家乡。他想赚更多的钱让父母不再受累,让家乡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大学毕业时,让它吞珠原本可以在外地当老师,可那段时间,他晚上经常闭上眼,就想起家门前的路,还有牧区的那些花儿。弟弟尚在读高中,父母也在变老,让它吞珠打定主意,回到这片养育他的土地。

想让更多的游客来我们牧场

这个民宿的房屋,属于玉科镇维科村的村集体所有。2022年12月,房屋将对外承租成民宿的消息传开后,让它吞珠觉得机会来了:既能有一份实体经营增加收入,又能有载体宣传家乡,带动村民。他很快找到外地从事旅游行业的老乡,两人对民宿的规划、发展理念也很一致。很快,两人决定试一试。

中测院党委办公室党建办主任、甘孜州道孚县玉科镇维科村第一书记李刚记得,在公开征集的方案中,让它吞珠提供的租金不是最高的,但他的方案里,融合了玉科文化,管理思路和规划都是最优的。最终,村镇两级开会一致通过,选择了让它吞珠的方案。

500多平方米、8个房间、随处可见牧区风情……今年4月,让它吞珠的民宿开业。

玉科镇维科村位于四川省甘孜州道孚县东北部、距离县城70余公里,这里有玉科大草原、静谧的雪山,有着“康巴阿勒泰”之称。今年年初,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火了之后,许多重庆、广东、湖南的年轻人慕名而来。

文化加持加上特色服务,让它吞珠的民宿生意越来越好,他也忙了起来:每天早上七点多就得起床,准备特色美食、收拾房间,陪客人去牧场,常常忙到凌晨一两点才能休息。

虽然雇了几名当地的年轻村民,但让它吞珠还是坚持自己接待每一位顾客。在让它吞珠看来,这就是民宿的核心竞争力:客人来了,和他们聊天,带他们去夏季牧场挤奶、去采蘑菇,去感受牧区日常生活。

6月底,两名来自江苏的女游客在民宿住下后,让它吞珠带着她们去牧区骑马,看挤牛奶。离开后,她们留下这样的文字:“在这里,你能遇到急急忙忙换掉拖鞋带你采蘑菇的老板;想办法给你找马骑的老板;开车途中和你聊玉科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发展的老板;包括带着我们体验牧民生活却不求回报的牧民朋友……旅行的意义莫过于此,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感受这片土地上的人,感受他们的思想和生活。”

尽管收入不如预期、装修未尽人意,让它吞珠也经常感到疲倦,但翻看这些文字,他又有劲了。他觉得,能够为游客带来这样的人生经历,很值得。

见不得我们村比其他村差

这样的生活,是让它吞珠此前未曾想到的。几年前,在弟弟的指点下,让它吞珠从牧民手里收购牦牛肉,制作成牦牛肉干对外销售。

在销售过程中,他遇到了前来购买牦牛肉干的李刚。一个是刚驻村的外来干部,一个是准备回家乡大展拳脚的返乡大学生,两名年轻人有很多共同语言。

在一次次的交流中,李刚对维科村更加了解,也帮助让它吞珠看到更加美好的村庄未来。

“在交谈的过程中,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见不得我们村比其他村差,我很想为他们办点事’。”在李刚看来,正是因为这一句话,让自己看到了让它吞珠对家乡的真挚情感。随后的日子里,李刚经常叮嘱他:首先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把村庄变得更好。

在李刚等人的帮助下,让它吞珠开始帮助村民们销售虫草、贝母等中草药。价格公道,做人实在,随叫随到,在帮助村民销售的过程中,村民们也更加喜欢这名在村里长大的大学生。如今,让它吞珠的手工牦牛肉干一年可以销售两千斤左右,但苦于缺少相关资质,无法带动更多的人。

村上有个废弃的敬老院、为了增加村集体经济收入,在帮扶单位中测院的支持下,村两委决定将这个敬老院改建成一个初加工厂。大家一致投票决定,将这个加工厂改建后,出租给让它吞珠生产牦牛肉干。

让它吞珠高兴不已,这或将是他创业规划中的一大步,他粗略盘算了一下:等改建完成,设备到位,一年可以实现加工两万斤牦牛肉干,产值近百万,至少可以帮助十几名村民就业。

在李刚的帮助下,让它吞珠参加了各类培训,还成了村上的储备干部人选。今年6月,让它吞珠正式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这些改变,让它吞珠觉得肩上担子更重了:如果做得不好,没法给村民一个交代。不过,他坚信,家乡一定会一年比一年好。

有信心的,还有李刚。2023年,李刚原本的任期已到,但他被村民们热情挽留下来继续担任第一书记。他说,为支持年轻人创业,单位会在政策方面全力支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会给予奖补或者启动资金。

自帮扶以来,李刚所在单位中测院直接投入了400多万元,用于村上的基础设施提升和产业提升。有了这些提升,加上州县两级大力发展旅游,出台了更多的政策,越来越多在外长了见识的村里的年轻人,都想回来创业。

李刚身上也充满了劲儿:年轻人回来多了,村里的路,就越来越宽了。

文/蒋麟

编辑/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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