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灰爷也走了,我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4-10 14:00

◎老猫

灰灰也走了,2月14日,情人节,初五。在抱抱离开后两个多月。抱抱十五岁,灰灰撑过了春节,二十岁。

那个时候还在假期里,不想写悲伤的文字。准确说还不是纯的悲伤,夹杂着一种萧瑟。和猫们在一起过日子的时代结束了,对我而言,人生的某个阶段过去了。

对于灰灰的离开,我有思想准备,不像抱抱走时那么突然。好几年前,灰灰就被查出肾衰,一直吃药以减缓肾病的发展速度。最后他的变化和医生预料的一样,大量喝水,体重不可遏制地减轻,他走的时候体重还不到5斤。

前年开始,灰灰走路瘸了,医生检查,怀疑是腰椎上长骨刺,压迫了神经。但医生无法给他做去骨刺的手术,因为他年纪太大,担心打了麻药出意外。后来去找中医针灸了一段,能正常走路了——也只是很短的几个月。再想治疗一下,医生建议吃大活络丹,就是人吃的那种,大药丸子,一丸分四份,每天一份,捏成圆柱状,直接塞嘴里。

最后几个月,灰灰走路,需要用尾巴支撑,那条曾经漂亮的大尾巴,也变得毛发凌乱,干枯细小。猫砂盆进不去,就尿在边上(铺了尿垫)。他的眼睛经常流泪,神志有点不清楚了,爱趴在自己的尿上睡觉。但他的求生欲依旧旺盛,大口吃饭,人吃饭,他也会跑过来,等着,想吃。其实,灰灰的生活质量已经很不好了,我曾一度想过给他进行安乐,但他食欲好,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初二那天,我出门。之前已经安排好,初三和初五两天,都有阿姨来收拾猫砂,添水添粮。初五下午阿姨来的时候,灰灰还是好的,但等初六晚上我们回来,灰灰已经走了。他就侧躺在客厅边墙那里,头边是我的小旅行包,头冲着门。他没能等到我们回家。

灰灰这一辈子过得挺辛苦的。小时候被人遗弃,我弟弟捡他回来后,又过了一阵居无定所的日子,后来在我这里逐渐安稳下来,中间还走丢过一回。他凭着自己的力量一路打杀冲破流浪猫的封锁回了家。

抱抱来了后,他一直主动承担着管教抱抱的任务,即使后来抱抱长得比他胖了,体形也大了,处处占他的便宜,但关键时候,抱抱还是怕他。别人的猫来我家,抱抱要是犯怂,灰灰会抽他嘴巴。而灰灰自己,能几天几夜不睡觉,守在楼梯口,打得漫天猫毛,猫血染地,就是不让其他的猫上楼去卧室。灰灰是那种天然认为自己有义务守卫这个家的猫。

灰灰有自己的脾气,他从来不上床,别说邀请了,就是强行抱上来,他也转身跳下去,表明自己坚决不搞腻腻歪歪那一套。女猫来我家,他也丝毫不为所动,有时候还会把发情的女猫胖揍一顿。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面壁,头冲着墙趴着,一趴一整天。

灰灰是个纯爷们儿,不邀功买好,也不会献媚,更不会犯贱。灰灰总是特立独行,卓尔不群。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帅,也许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这也是他格外辛苦的原因。

灰灰是银渐层,这让他的口味和抱抱有很大差别。他喜欢吃很多带奶的东西,比如蛋糕点心、奶酪、酸奶、牛奶、冰激凌……抱抱看见他吃冰激凌,总要过来想抢一口,往往是几口咽下去就吐啊吐。抱抱没那个命。我到了美国后,看到那些甜腻腻的东西,就会想要是能带灰灰来多好,超市里可是整面墙的冰激凌、各种各样的奶酪呀。可惜这个想法实现不了,灰灰年纪太大了,我不敢让他长途旅行。

二十年过去,来我家的朋友们对灰灰的称呼也在逐渐改变——从灰少,到灰叔到灰大爷、灰爷……透着岁月的变迁。灰灰也从一只骄傲、威严、凛然不可犯的猫,变得迟钝、衰老、狼狈不堪。我能感觉出他骨子里的不服,他总是试图忽略时光对他的侵蚀,即便想要分一块蛋糕,也不会摇尾乞怜,而是默默地坐在一边,或者干脆大吼一声。这是一只老年猫咪最后的尊严。

妮可·基德曼演过一个电影《黄金罗盘》,其中每个人物,都有伴随自己魂魄的灵兽,灵兽的性格和主人一样。灰灰和抱抱就是我的灵兽,他们性格迥异,我总说,他们是我性格的两面。抱抱热情温暖且大条,各种与人为善。灰灰则冷峻孤独,不群不党特立独行。现在他们都走了,想起他们,就有丧魂落魄之感。

灰灰一走,我的一个时代就结束了。灰灰和抱抱陪伴我过了二十年,在我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记。这是我生命里有依托有惦念有安慰无忧虑的阶段,它充满感情和快乐,我不可能不想念他们。

3月回美,我把灰灰的骨灰背了过来。然后,我买了一个大一些的盒子,把灰灰和抱抱放在一起。小伙伴又相聚了。

我们必须得在一起。

摄影/程寅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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