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吧

从爸爸家出来，走到小区西边理发店的时候，突然想起妈妈曾经提起过，这儿理发特别好还特别实惠。

大中午的刚好没有什么人，于是临时起意理个发，便推门而进。

店主是一位面色和蔼的中年妇女。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对面酱菜园那位张老太太的女儿吧。”

“是。”

我并不吃惊。我和妈妈长得很相像，凡是和妈妈相熟的人就算第一次见到我，也可以一眼认出来。

“你妈妈经常在这儿理发。”

“嗯。妈妈说过。”

一边理发，我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气之类的话题。

她突然说：“你妈妈经常谈起你。”

这次我有些惊讶。妈妈并不是特别健谈的人，我甚至觉得，我的内向就是遗传自妈妈的。

“说些什么呢？”我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笑，细碎地说起了我的一些事情，大都是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些事情我是记得的，而有些事情我完全忘记了。

而不善言谈的妈妈，将这些事情都讲给了别人听，却唯独没有讲给我听。

曾经，我不喜欢呆在家里。爸爸工作忙，在家的时间很少；妈妈是半文盲，勉强能读书看报，每一次我在家，除了关心我的衣食，我们之间再无交流。

成年之后，我离开了家乡。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我飞。周末的例行电话里，妈妈依然是我会背的台词。

“变天了，穿厚一点。”

“你身子不好，多吃一点。”

每一次，我都是不耐烦地以“知道了”结束谈话。

参加工作后，我更是一个月不一定回一次家，与妈妈的交流就很少了。

理完发要走时，店主告诉我：“你在《老人春秋》写过你妈妈，她可开心了，还拿给我看呢。你妈妈说你文章写得可好，她可骄傲了。”

我默然。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那时候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没事写着豆腐块玩。有一次回家，那天刚好发了一篇写爸爸的文章，便拿给他看。

妈妈在一旁说：“给你爸爸写了好些，都没有给妈妈写过。”

我突然惊觉，我是真的没有写过给妈妈的文章。那天过后，我完成作业一样写了一篇，投给了她喜欢的《老人春秋》。

还记得妈妈看到杂志后，并没有很激动，只淡淡说了一声好，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还记得有一次，写了爸爸妈妈的婚姻生活，编辑老师让配一张他们的相片。我特意回家给他们照相，爸爸咧着嘴笑得开心，妈妈则只是矜持地端坐着。

那篇文章发表后，妈妈也没有过问。我不喜欢收藏样报，那篇文也不曾收藏，就连那张合影，最后也不知所踪。

总以为日子还可以很长，却不知道，时间总以倒计时的方式，向我们展示它的残酷。

子欲养而亲不待。

等到我也当了妈妈之后，每一次交待儿子要吃饱穿暖时，我理解了妈妈的关心与爱护。当我决定好好孝顺妈妈时，一向身体健康的她却罹患了胰腺癌，等发现时已是晚期。

发表了上千篇的文字，写给妈妈的只有区区十几篇。而我，竟然不曾拿给她看过。

总以为她是不在意的。如果知道她的骄傲与自豪，我会把我所有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而关于妈妈，在她去世之后，于很多人口里，我听到了许多不一样的她。她对我来说，依然有着很多未知，依然有着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现在的我每周再忙，都要抽空回家看看爸爸。我不想让亲情再次错过。

中午回到家，爸爸正在厨房忙碌，我随口问道，我妈呢？

爸爸炒菜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我总是忘记，妈妈已经离开我们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