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妈每每怀旧，开场白多为：“可惜，你没见过外公……”

是啊,我没见过外公，他在我出生之前几年就因病过世了。这对我妈来说，始终是一份遗憾。这份遗憾，一半是为我没有得到过外公的疼爱；另一半，为外公没能见到外孙女的出生，没能见到他的女儿有了儿女双全的圆满。

也因为这份遗憾，在我成长中的很多年，我妈总是用对外公的回忆在她的叙述中走进我的生活，让我一点点感知到未曾谋面的那个亲人。所以后来，每当我妈再说起外公，我分明感觉是见过他的，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2

比如，外公的口才很棒。

我妈小时候，外公在镇上做事，是个小小的父母官，经常组织各种宣讲大会。那时候开会，都是在外面找块开阔的空地，搭个简单的台子，再摆一排桌椅，便是一个会场了。

我妈说，外公讲话从来不用话筒，他的声音特别亮堂，可以传出好远，压得住台下站满的人群里各种窃语。他也不提前准备稿子，只要往台上一站，便出口成章。还有，外公在台上讲话时语言流畅，爱用成语和歇后语，这种讲话风格在镇上很有名气。每次开大会，只要有外公讲话，我妈就一定会去听。她挤到最前排一群大人中间，仰着小脑袋，听得认真又自豪。

有一次，外公在台上讲，我妈在台下全神贯注地听，突然听到身边有人提到外公的名字，说这个人讲话特别厉害，是有名的“铁嘴”。我妈不知道“铁嘴”是褒义词，当即扭头反驳：“你爸才是铁嘴呢！”

这件事儿，我妈牢记了很多年，说过很多次。每次说，都会笑。而她每次说，我也都会笑，几乎能想象出当年还是个小丫头的我妈，那种表情和眼神。

外公有“铁嘴”之名，又是公家人，有职务在身，听起来会觉得他是个厉害的性子。

但我妈说，生活中的外公，性子绵软得就像块棉花糖。外公很喜欢小孩，我妈在他那里得到的宠爱，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是稀缺的。我也是成年后才知道，由于外公身体的原因，婚后数年无子，而我妈是外公外婆领养的孩子，而非亲生。

外公和外婆都是善良的人，他们很爱这个领养的孩子，从未有过半点嫌弃我妈是女孩的念头。

3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外公和外婆竭尽所能地爱着我妈，从精神，到物质。他们坚持让我妈读书，从村里的小学到镇上的中学，再到县城的高中，一路读到了师专。

我妈读高中的时候，外公也恰好调去县城工作。于是，每逢星期天，我妈便去外公那里，跟着他在外面“吃点好的”。

那几年，每次我妈放假回老家，外公都会交给我妈一笔钱。钱被平均分成3份，由我妈带回家分别交给外婆还有外公的父母，以及外公的弟弟一家。那时外公的父母已年迈，由外婆照顾，但外公依旧按时给他们一份单独的开销。而外公的弟弟一家住在外公家隔壁，孩子多，生活困难，也靠着外公的接济度日。这笔一分为三的家用，外公坚持了很多年，直到他去世。

如我妈所言，外公真的是个有爱、有担当的人。真的很可惜，我来这世界晚了些，没赶上和他见面。但即使从未谋面，我依然深知，做他的外孙女，是我的幸运。

原标题：《外公这个人》

作者：美丫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