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2022年广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发布。该《公报》显示，2022年广州常住人口1873.41万人，比2021年减少7.65万人。这是5年来广州第一次出现人口下降的情况，同时也标志着北、上、广、深4个一线城市同时出现人口负增长。

根据官方发布的数据，2022年，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分别减少4.3万人、13.54万人、7.65万人和1.98万人。其中，深圳是建市以来首次出现常住人口减少。

经济日报在《如何看待一线城市的“人口信号”》的文章中指出，在全国人口总量达峰、地区流动活跃等背景下，受城市治理理念、产业结构调整、生育观念转变、户籍政策、生活成本等多重因素影响，城市之间人口此降彼长的特征未来可能更趋明显。对于北、上、广、深的人口负增长，需要予以重视但不应过度焦虑。长远来看，一个国家或城市的人口红利，要看总量，更要看质量；要看人口，更要看人才。

那这些在一线城市生活的年轻人，为何选择了离开？去到二线或三线城市的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找到平衡了么？日前，记者对话了多位离开或者计划离开一线城市的年轻人，听到了他们选择背后的故事。

北京→景德镇

考取了教师岗的她，同时开始陶瓷创业

回忆两年的北漂生活，花花给出的第一个关键词是地铁。

“单程40分钟，我觉得时间还算可以，但是4号线真的人太多了。”困扰花花的不是地铁有没有座位，而是早晚高峰时挤不挤得进地铁。

花花告诉记者，她坐地铁最挤的两次是被挤到眼前发黑，肚子疼，还想吐。“很难受。那时候我一面想下车，一面又想如果下去了我就上不来了，上不来我到单位就要迟到，我就只好咬牙坚持坐到换乘站才下车。有过这两次经历后，坐地铁对我而言是比较煎熬的，特别是人多的时候，很难受。”

花花2019年在英国本科毕业，因自小受景德镇陶瓷文化影响，花花本科毕业后选择了回到家乡博物馆工作。为了在专业上得到更多积累，事业上有更好发展，花花随后又来到英国学习博物馆相关专业，希望回国后能进入国家博物馆工作。

“笔试过了，面试没过。”但因为实在喜欢，花花最终以合同制身份进入了国家博物馆下属的一家企业。但这份工作不足以支撑花花对“热爱的事业”的想象，也没带给她可以在北京扎根的经济基础。

在家人身体出现问题之后，花花决定离开北京，回到家乡。

回到家乡后的花花，考取了教师岗位，同时围绕自己热爱的陶瓷文化开始了创业。花花告诉记者，在景德镇，她比在北京时更忙。

北京→待定

年入40万 但相亲市场上的挫败让她想逃

年入40万的小柴在北京从事与金融相关的工作。

小柴认为自己很幸运。她的本科学校平平，但是从本科到保研、再到秋招，她每一步都踩到了“幸运的节点”上，拥有了很满意的工作和事业发展。

所以小柴所遇到的挫折，更多来源于婚恋市场。小柴迫于催婚的压力，去相过各种亲。只是，她在学业、工作上的幸运并没有延续到相亲市场。家长、领导介绍的相亲对象都有一个特点——有北京户口，但除了“北京户口”，这些相亲对象要么“生过二胎离异的”，要么“在北京本地读了个大专”，要么“长相欠佳”。

“但结果很多人还看不上我，他们觉得自己还有挑选的空间。一开始我觉得很可笑，时间长了，也习惯了。”小柴说，她工作中遇到的同事许多都是大学校园恋情，早早就做好了一人拿户口、一人拿高薪的家庭分配。也有许多没有户口的高薪单身同事，根本没有成家、生育的打算。可惜这两种生活方式都不属于她。

一位会员制相亲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告诉小柴，她的条件在北京没有什么吸引力。在相亲市场上的际遇，让小柴下定决心离开。目前，小柴向香港、杭州、上海等地投递的简历已陆续收到面试通知或正在面试中。只是做好离开北京的决定后，小柴还没有决定好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深圳→汕头

当年的引进人才 房贷压力下回到家乡当老师

深圳，曾经被称为抢人大战中走在最前面的城市。与北京、上海严苛的落户条件不同，在“来了就是深圳人”的宣传下，不少毕业生将深圳视为最友好的一线城市。

2010年，深圳市启动“孔雀计划”，大规模、大手笔、成体系地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纳入“孔雀计划”的海外高层次人才，可享受160万至300万元的奖励补贴，并享受居留和出入境、落户、子女入学、配偶就业、医疗保险等方面的优待政策。

“但是现在，对毕业生最友好的深圳也不行了。”一位计划到深圳就业的应届毕业生告诉记者，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她看到深圳友好人才政策“告一段落”。

2021年，深圳人社局发布公告，对人才政策作出调整：自2021年9月1日起，新引进人才不再受理发放租房和生活补贴。这份文件表明，深圳全日制本科及硕士学历人才补贴成为历史，博士人才年龄门槛也被限制在35周岁以下。

2017年，留学海外、硕士毕业归来的七七，领到过5万元左右的深圳人才引进奖励补贴。“我当时只拿到了市一级的补贴，区一级的（补贴）应该也有几万元，合起来可以拿到10万元左右。但是区一级的（补贴）要求工作地和落户地在同一个区，我刚好不在，所以没领到。”七七说。

作为人才被引进的七七，仍然感觉在深圳生活有诸多力不从心。“我和我老公是大学同学。我们毕业后一起到了深圳。在深圳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都觉得压力太大了。”

七七说，她最后下定决心离开深圳最重要的原因是房价。“我们这种来自于三四线城市普通职工家庭的，要在深圳供一套房太不容易了。”七七说，在深圳买一套房，如果考虑到通勤时间和未来孩子的学区，基本上一平方米都是10万元起，如果还要保障居住的幸福感，一套房得近千万元，每个月房贷得还好几万。

每个月还房贷几万元，这是目前的七七和丈夫难以保证的。七七和丈夫硕士毕业来深后，丈夫从事房地产行业，在经历了重大震荡后正准备转行，七七从事互联网行业，也面临随时被裁的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想要不退一步，去一个房价稍微低一点的城市。”如今的七七，已经回到家乡汕头，成为了一所大专院校的老师。

深圳→佛山

曾经忙到大把掉头发 但仍感谢“深漂”让她站得更高

拿到Offer的第二天，瓶子花100多块钱叫了辆顺风车，来到了深圳。“一路上我都在拍视频更新我的动态，给我的好朋友分享。终于离开佛山啦，我就要一个人住啦，就要到深圳啦，开始新生活啦，太激动啦。”

瓶子是一名电商从业者。把瓶子从佛山吸引到深圳的第一份工作，内容有关亚马逊跨境电商。她在去深圳的路上，都在脑补自己每天在高档写字楼里，打扮精致，下班之后跟朋友去吃饭，周末去玩。

但直到她后来决定离开深圳时，她想象中的生活也没有实现。相反，因为忙碌，她食欲不振，一天只吃一顿饭，身体开始发警告，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在单位，瓶子其实做得不错，业绩突出。但考虑到长远发展，瓶子决定转型。

“我从助理做起，从后台打杂开始，然后整个（直播流程）做下来。虽然直播蛮辛苦的，加班是常态，但我做得很开心，因为我每天都可以跟团队小伙伴沟通交流，也可以跟直播间里的粉丝交流，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工作方式。”

瓶子告诉记者，此前因为疫情影响物流，他们线上的业绩受到很大影响。整个部门被裁撤后，瓶子进入了一个比较长的空窗期。“差不多有三四个月，当时压力蛮大的，因为我还要租房子，也没有跟家里人说，就自己去承受。”

“在出租屋里感觉自己都快抑郁了，然后我就去招聘软件上不断找工作，不断去面试。后来就去了另一家公司。”

但在新公司待了一年后，瓶子的身体又发出警示信号。瓶子回忆，做直播的时候，她一天到晚在公司的时间超过10小时，每天凌晨三四点睡觉是常态。作息颠倒，大把掉头发，一年时间没和朋友出去玩过。

如今，已经选择回到佛山继续从事电商行业、做直播的瓶子，依然十分感激自己深漂的这段经历。

“在深圳遇到了不少这个行业的专业人士，也认识了一些大老板，拓宽了自己的交际圈，让我的朋友圈不仅局限于同龄人。日常进行一些行业上的交流时会更深入，直播时反应也会更快，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谢深圳，因为这都是深圳带给我的。”

（本文受访对象均为化名）

文/王辰元 吴阳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