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新知|这里是马致远故居吗?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4-03 18:00

◎朱祖希

趁着这阳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时节,我们一行人就驱车直奔位于京西那座仰慕已久的“马致志远故居”。但是,当我们由京西古道,抵达“马致远故居”,买了门票参观之后,却在我们的脑际产生了许多疑惑。因为,在有关“马致远故居”的简介中这样说:由于官方的记载资料少之又少,甚至生卒年都不很确切。之所以认定韭园村下的西落坡村是马致远故居,主要是因为马致远的作品,比如《天净沙·秋思》中的一些场景,只有在这里才可能找到……

另又据“马致远故居修复记”载,这是2008年才建好的。故居修复,开始卖票,每张10元。票款收入,交村里的“北京韭园农庄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又说:马致远因不满官场腐败,隐居山林,过着“酒中仙,尘外客,林中友,曲中游”的生活……

本来,利用本地拥有的历史人文资源开发旅游,增加经济收入无可厚非,本村的村民自然也不会去刨根问底,更不知道这“枯藤老树昏鸦”到底是哪儿。这正如一位该村的大妈所说,反正坐在“马致远故居”对面,能卖出很多柿子……但作为旅游学者,或是教学需要,抑或是作为史实,毕竟会去追根溯源,探究它的“庐山真面目”。

年少气盛,“龙楼凤阁都曾见”

我们翻阅诸多有关马致远的历史资料,对于其籍贯一栏,都只说是“大都人”,大约生活在公元1250年至1323年。而且在一般人眼里都认为,马致远是元代与关汉卿、郑光祖、白朴等,并称为“元曲四大家”之一的历史文化名人。据《录鬼簿》一书记载,马致远著有杂剧15种(一说13种)。现有《汉宫秋》《青衫泪》《岳阳楼》等7种传世,其中以《汉宫秋》为著,它也是元杂剧的优秀剧目之一。马致远还是一位散曲名家,辑本有《东篱乐府》一卷,现存小令115首,套曲16套,尚有数套散本。只不过他的散曲主要是抒发对世俗的激愤,对隐居生活的向往,以及对自然景物和闺情离愁别怨的描写。

但是,我们还应当知道的是,其青年时期大概是生活在元世祖忽必烈统治的年代。而这一时期亦正是他“意气风发,飞黄腾达,心满志得,宏图大展”的时期。

他在《拨不断》中曾这样描绘他当时的情景:“九重天,二十年,龙楼凤阁都曾见。” 在另一首《中吕·喜春来》(六艺)中,他借写“御”回忆:“昔驰铁骑经燕赵,往复奔腾稳似船。”弓马娴熟的他,还曾驰骋在“燕赵大地”。也就是说,此时的他正当着随从皇帝、御驾亲征时的“怯薛儿郎”。

所谓“怯薛儿郎”,蒙语“宫廷宿卫”的音译。按当时元朝的“律”,能充当此任者必须是“蒙古、色目之有阀阅者”。不仅如此,在当时凭着这种特殊的身份,还可以分任省台要职。换言之,这时的马致远,作为皇帝的近臣,他不仅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简直是在“飞黄腾达”之中有点儿飘飘然了。

正是在这时,为了获取皇上更多的宠信,他频频地向皇上晋献词曲。诸如“祝吾皇万万岁,镇家邦万万里;八方齐贺当今帝,稳坐盘亢金椅”(《中吕·粉蝶儿·尾》“寰海清夷”)。还有,“善教他(指来大都朝觐的藩邦小国)归厚德,太平时龙虎风云会,圣明皇帝,大元洪福与天齐”(《中吕·啄木儿煞》“至治华夷”)。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清,此时的马致远真是极尽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之能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且念鲰生自年幼,有诗曾献上龙楼”(《女冠子·黄钟·尾》)。甚至还喊出了:“故人知不知,登楼意,恨无天上梯。”(《南吕·阅金经》)。这简直是有点儿“忘乎所以”了!

中年被贬,“半世功名一旦休”

“马致远”一名,寄寓的是宁静致远。但是,在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当朝廷将原来的江淮行省辖区调整为“江浙行省”的时候,却把马致远谪贬到了杭州,当了一个“江浙行省务官”。这是一种仅仅管理日常杂务的庶务小吏,相对于在皇帝身边当差的“怯薛儿郎”,那简直是一落千丈,从山顶跌入谷底。以至于在后来他退出官场,还效仿起东晋陶潜(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给自己起名“东篱”,过起了“酒中仙,尘中客,林间友”的隐居生活。

问题是,一个成日间喊着“龙楼凤阁都曾见”“登楼意,恨无天上梯”的“怯薛儿郎”,怎么就一下变成“都不迭半纸来大功名一旦休”的买办小吏?难道真如“马致远故居简介”中所说的是“因不满官场腐败,隐居山林”吗?

原来,元朝廷曾有明文规定:“诸职官频入茶酒市肆及倡优之家者,断罪罢职”(《元史·刑史·二川法·职志上》);“诸职官取倡女为妻者,笞五十七,解职离之”(《元史·刑法二·户婚》)。只不过,元代职官并不谨遵恪守。当时,文人夏庭芝撰写的《青楼集》中就可以看到,有多少达官显贵,他们之于“倡优”,或“属意”,或“纳之”,或“置于侧室”,尽情地在烟花柳巷中寻欢作乐,又几曾忌惮什么“王法”?却恰相反,甚至还会有人以此来为自己四处炫耀。而当年马致远的“诗酒气概,富豪风流,云雨行为”,在官场早已成为见怪不怪的事儿了。

其实,马致远在他的词曲中早已有类似的流露。例如,他在《青杏子·悟迷》中这样描述:“再不教魂梦反巫峡,莫燃香休剪发,柳户花门纵潇洒,不再踏,一任教人道情分寡”(《怨别离》)。意即从今往后,“巫山云雨”之事再不想、“海誓山盟”之态(如燃香、剪发)再不做、“花街柳巷”纵然潇洒再也不进,任凭人说“无情无义”也不在乎了……

由此,我们是否可以作这样的推断,马致远在大都时,由于少年得志,因而恃才傲物,以至招人嫉恨。一旦行为失之检点,授人以柄,也就必遭落井下石般的恶意操作。而其“名声儿”越大,“怪名儿”也就播扬得越大,栽得也就越狠。马致远受此打击怎能不牢骚满腹,愤愤不平。你看,他在《拨不断》一词中这样“吼”道: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噩梦。

飘零异乡,萧瑟苍凉吟“秋思”

马致远从一个随驾征战的“怯薛儿郎”,一下子被贬到杭州当了一个经办庶务的小吏,心中的愤懑是可想而知的。请看他自己的表白:“半世逢协作戏”(《哨遍了》)“百岁光阴,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夜行船-《秋思》)。

马致远从元大都被贬到浙江杭州之后,怀才不遇、玩世不恭的心态成了他在创作上愤世嫉俗的主旋律。你看他在《四块玉·恬退》中所描写的“隐士乐园图”:“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

他在《清江引》中更是唱出了:“樵夫觉来山月底,钓叟来寻觅。你把柴斧抛,我把漁船弃。取寻个稳便处闲坐地。绿簑衣紫罗袍谁为你,两件儿都无济。便作钓鱼人,也在风波里,则不如寻个稳便处闲坐地。”

而且,既是生活在了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杭州,自然也会有许多吟咏西湖美景的应景之作。诸如,“渔村偏喜多鹅鸭,柴门一任绝车马。竹引山泉,鼎试雷芽。但得孤山寻梅处,苫间草夏。有林和靖是邻家。喝口水西湖上快活煞。”

又如“菊花开,正归来。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在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哎,楚三闾休怪!”等等。

当然,在马致远众多的词曲中,最有代表性的还是那首脍炙人口的越调《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尽管马致远最后的魂归何处尚不得而知。但他大概不会为了要写这首“秋思”,专程从浙江的杭州跑到京西韭园来采风、吟诵,然后再返回杭州去。

即或是马致远在元朝廷当“怯薛儿郎”之时,似乎也不大可能跑到离大都数十里之遥的韭园建这么一座“四不靠”的院落来“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了却效仿陶渊明把自己也号称“东篱”的宿愿。

深厚的历史文化是北京的金名片,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它、保护它。而历史文物之所以珍贵,就在它的保留有历史的原真性、完整性。而这,恐怕也是我们在文化旅游资源的开发中,所应该遵循的。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是北京的三大文化带之一,就更应如此。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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