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也不是家里的孩子呢！您知道么？”

一听就明白，这意思是说：不是在父亲家生的孩子，不是正房妻子的孩子。菊枝将目光垂了下去。

“小姐您还是在府上长大的嘛！……”

“那是因为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呀。”

“您还提到那件事。若是我也死了就好啦！”

“好，还是来问一下若子姑娘吧！”百子轻轻反驳道，“这两者之中，哪一种幸福啊？……”

“是啊！若说幸福，那可就有点乱了套了。不过，就算是不幸福，也还是这样更好一些嘛！所以……”

“真是这样吗？比如，要是把若子姑娘接回家的话……”

“根本不可能！怎么能想到这种事呢？”菊枝有些狼狈，似乎还存有戒心。

今年春天，水原也曾主动提起过，菊枝暗想，难道今天又要谈这件事么？

不过，她把在大德寺见水原的事一直埋在了心底。

“难得您把这件事挂在心上，真是不胜感激。不过，还是什么人什么命啊！”

“我不算什么，最关心的还是麻子妹妹哩！去年年底，她还一个人到京都来找过呢！”

“啊……”

菊枝从水原那里也听说过这件事，并且还对若子讲过。

“当时我还说过，幸亏没有找到哇。因为人总是天各一方……”百子望着若子说，“若子姑娘，咱俩这是第一次见面，您能觉出我是姐姐么？……”

“嗯。”

若子低垂着头，满脸通红。

双眉和眼睫毛长得又细又整齐，但头发好像很柔嫩，而且眸子也还是淡淡的茶褐色，显出一副十分令人怜爱的样子。面对如此年幼可爱的若子，百子发觉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然而，百子同时也是在向自己提问。

“若子不是第一次啦！”菊枝冲若子说了一句，然后又对百子说道，“自从在京都舞节见到您那时起，就知道您是她姐姐了。所以，我估计这半年多来，她心里一直在牢记您的样子哩！至于能自称妹妹，那只不过是幻想。……”

“完全可以这样去称呼呀！至少在麻子妹妹面前……上一次，如果知道是妹妹的话，麻子不知该多高兴呢。麻子当时对若子姑娘抱的小宝宝就很亲吧？”

“是的。大谷先生很受感动。”若子说道。

“是麻子对大谷先生很感动呀！”百子笑了。

“大谷先生确实很感动。从南座回家后，若子也一再说，那位小姐真漂亮，心真好啊！眼睛也是这么一闪一闪的，夜里都没睡着觉。是吗？那可太好啦！我嘴上这样说，心里觉得实实在在是做了件好事。本来跟小姐身份就不一样，这孩子只能靠自己去历尽人间沧桑，但万一碰上伤心倒霉的事时，或者心情不好时，一想到东京的姐姐就会有精神支柱啦！……这孩子的心情虽然不大了解，但联系自己的亲身经历做个比较，我才有这种想法的。水原先生就是这样的嘛。我老早以前就被先生给抛弃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心里尊重先生，一步步历经沧桑走过来的。”菊枝眼里噙满了泪水，仍自顾自说道，“跟东京的姐姐交往也好，当成依靠也好，若子统统都不需要，只求心里存下个心地善良、长相漂亮的美好形象也就够了。”

百子仿佛无言以对了。

“若子姑娘最近跟爸爸……”

“从婴儿时起，有十二三年没再见面了。”

“是吗？”

“到大德寺去看大山茶树那次，当时若子才摇摇晃晃刚会走路呢！”菊枝回过头去看了看若子。

“不记得了。”

“还是跟爸爸见个面吧！”百子对若子说。

菊枝低下头说道：

“说的太好了！既然跟小姐已经在这儿见过面了，下一步还是等待先生的意向吧！我们这面不必主动匆匆忙忙的。若子，……你完全不必害羞……”

百子沉默不语了。

当妈妈要去大德寺见爸爸时，若子眼含热泪一直送到很远的大路上。菊枝想起若子那天的情景，禁不住自己也热泪盈眶了。

青木招呼女佣准备了晚饭。

“碰一杯姊妹酒吧？”青木提议道。

“是呀！”百子犹犹豫豫地说道，“姊妹，姊妹究竟是什么呢？……三个人都不是一个母亲……”

来源：金城出版社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