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制片人易巧:选择了很笨的路,踩了七年的坑
红星新闻 2023-01-26 18:14

今年春节档的影片中,动画电影《深海》是很特别的一部,也是话题相对较多的。有观众称,影片每一帧都是美的,故事立意很好,结尾不错。虽然影片有一些缺点,但瑕不掩瑜,整体是推荐的。

《深海》是导演田晓鹏继“国产动画电影里程碑”《大圣归来》之后,历时7年筹备制作,目前豆瓣评分7.5分,影片采用现实与梦境交叉互文的叙事手法,讲述一位现代少女(参宿)误入梦幻的深海世界,却因此邂逅了一段独特的生命旅程的故事。据悉,影片票房于大年初四实现逆跌,低排片高口碑下的“逆袭”让网友直呼“深海值得”。

和女主角参宿一样向往大海的田晓鹏导演,深受《海底两万里》的影响,希望以创新为创作驱动力讲一个关于大海的故事,“最起码从表现形式上来说要做一个不一样的海,不是传统的、物理意义的大海,所以我就在找什么样的海洋是可以承载这种新奇感和奇幻感。”

对于引发影迷广泛讨论的技术创新“粒子水墨”,田晓鹏坚持适用和服务主题的理念:“实际上,它依然是为故事服务的,我希望让大家看到这些五色斑斓的东西是流淌的,有变化的,海洋世界包括主角都是有生命力的。”“让大家感受到的不光是一种美,而是支撑你的世界观或者你的表达。”

影片正式上映前,红星新闻记者对话《深海》制片人易巧、美术指导尹宏宇、视效指导郭鹏,揭秘这部动画片的制作幕后故事。听完他们的讲述,你也许对这部影片会有更深的理解。

红星新闻:2020年上映的《姜子牙》片尾彩蛋中,《深海》的片花就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如今终于上映了,对于这部影片你有什么期许?

易巧:这次我们选择的题材跟以往都不太一样,在《大圣归来》之后田晓鹏导演并没有选择去做《大圣归来2》,这是一个挺大胆的决定,他想突破自我,做一些更大的突破,比如说动画电影能不能讲现代的故事,能不能去关照现代人的内心世界,可能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合家欢”题材。

《深海》选择了这样一个故事和主题,探讨孤独的人应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力量走下去。我觉得现在大家没有那么爱看电影了,电影的本质是什么?是票房更高,还是口碑更好?我觉得电影的本质不在这,不是说看完电影票一扔,它在我的生命中就是一个过客,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觉得电影的价值应该是大家看了后会思考,这部电影是有意思还是出现了错误?或者说里面有的地方我们可以聊一聊,甚至吵一吵,我觉得很多时候大家可能会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可能会遇到困境,看到这个电影的时候,会不会从里面感受一点温暖和力量,让我们以后走得更坚实,或者说有同样状态的人会觉得被关照到了,被人理解了。

红星新闻:《深海》让我们看到了国产动画以创新求存的可能性,讲一讲这部片子的突破和创新之处?

易巧:这次比较大的创新在于故事主题,视觉风格,然后就是我们的表演。

故事主题上,我们做了一个现代的故事,选择了一个社恐的,有点抑郁倾向的,每天会用红卫衣包裹自己的女孩,展现她的内心状况,这是最大的尝试,在关照当下。做这样一个主题其实很不“动画”,比如我们做神话可以打斗,可以有很多商业元素。那这样的片子看什么呢?就成为一个问题,但这也是动画的魅力和优势所在,比如说《寻梦环游记》可以讲死亡,《心灵奇旅》可以讲人生,通过很好的元素设计,让你在比较成熟的画面里感受到一个新的世界。

视觉风格上,我们做了两点比较大的研发。一个是用粒子水墨的风格打造了一个世界,它脱胎于中国传统水墨,又用到了现在最前沿的三维技术,是一种比较全新的视觉风格,我们希望梦境(电影里)和我们现实能够有巨大的反差。第二就是虽然我们讲的是一个八岁小女孩的故事,但八岁小女孩也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对人生的理解。比如20亿颗粒子堆出来一个水母,100亿颗粒子堆出来一个场景,就像我们在生活中也会有非常多的元素和粒子,它可能是一些气味、温度,你遇到过的人,你看过的书,你阅读的文字,你所看到的一切,这些都是我说的片段,所以用这些片段在堆积一个世界,就是这个小女孩的世界,它是非常绚烂的,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用粒子水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主题。

然后就是表演。我们这次表演有两个方向,一个因为三维一般是建模出来的,可能会比较具体,生动性可能不如二维,但这次我们把二维的线条感引入到了表演中,我们希望最大化地把三维的模型夸张地表演出来,让三维的表演也有感染度,更加传神。另一方面就是女主更接近于真人,所以她的表演就变得非常重要,她的细腻之处和情感的爆发力是不是能做出来?这可能是我们的燃点,对于情绪的爆发,我们做了非常多写实表演的研发,观众可以看到皮肤质量做得非常好,这些都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在大银幕特写表演的时候人物能支撑得住。如果没有这些,可能我们看到一个女孩在那里会奇怪,为什么她脸上没有肌肉,为什么她的眼睛那么大,所以我们往偏写实的方面去做,但如果完全写实又毫无意义,你找一个真人演就行了,甚至动画是有“恐怖谷理论”的,部分写实观众可能会有很强的不适感,所以我们在审美包括在光影上,制作团队做了大量探索,他们经常在灯光下、玻璃下投影去调整人物色彩关系和身边环境的变化,用了大量的光影手段把绝对真实感去掉,我们追求的是一个心理的真实,但你又觉得它具备动画的审美。

红星新闻:从制片的角度来讲,这部影片的难度在哪里?

易巧:我们抛弃了《大圣归来》积累的一切经验,《大圣归来》做了八年,做出来之后有个很重要的示范作用,因为有这些经验,所以我们后面做《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就会比较快,因为《大圣归来》把坑都踩过了,有标准在那里。但到了《深海》,田晓鹏导演抛弃了大师的经验,也没有过分借鉴好莱坞,或者日本的经验,(我们)真的是在做自己的研发。这时候就会变成,比如说我们花了两年的时间把一个水母用粒子做得动起来了,很漂亮,很好看,做出来的画面就两分钟,电影有110分钟,光这两三分钟就做了两年,那么,电影的110分钟你怎么做出来?这就是一个选择,我们选择了一个漫长的、可能Bug百出的过程。

当然我们最后选择了这条很笨的路,粒子水墨并不是一个多新颖的创造,难的是如果要把它的精度提高,把它的审美提高,要运用它讲故事,体量就会非常大,动不动一帧就几十亿颗粒子,这时面临的就是电脑根本带不动,我经常会收到消息说电脑又不动了,他们可能一天工作两小时,另外几个小时都是卡在那里,大家会非常焦虑,但是我们没有更好的机器和设备去解决这个问题。

粒子不是一个具体模型,它非常不可控,等渲染完之后可能会发现它的光影不对,颜色不对,有些东西不好看,前面的过程就得重来一遍。因为你在做一个自己的风格,所有的经验就变得借鉴不了,那么,你就要把所有的坑都踩一遍,所以我们踩了七年,我们也不想做七年,如果要知道做七年,我们都没有勇气继续做。但是七年又好像过很快,因为你每天都在踩坑,踩一个坑几个月就过去了。所以难的是你要不要走这条路,走到这条路之后就要付出具体的、日常的代价。

红星新闻:电影上映后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如何看待观众的这些讨论?

易巧:首先我们没有成为一个热点,从我们的数据来看,还是比较垫底的,我觉得这很正常,我们可能只是在一个小范围内,大家比较关注。我们毕竟没有IP,也没有大明星,其实是一个很新的东西,对于普通观众而言还是非常陌生的,只有电影上映之后,观众看了、口碑出去了,可能大家才会去了解你。

我们更希望大家对故事的视觉和表演有一个整体感受,《深海》最重要的是它可能颠覆以往,给观众一种全新的观影体验,这个电影需要你去感受,你感受到了,就会觉得很感动,觉得这个故事好复杂,原来这是一个世界,导演在里面藏了那么多东西……没有感受到可能会觉得是不是有点简单?这个故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不管是正向还是反向评论,我觉得只要观众去看了愿意讨论,能够重拾电影的乐趣,从电影的价值来说,我觉得就是最好的。然后就是我们这部电影的主题,如果能够温暖到人,给到大家力量,我们就觉得值了。

文/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实习生 凌格文

编辑/弓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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