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小河丁丁:隧道后方的世界,满眼绿色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涌
文学报 2023-01-14 11:00

想想真惭愧,我在阳明山脚下度过童年,长大后到过很多地方,多少次乘大巴车穿越阳明山,却从未去阳明山景区游览。那年正月我待在宁远老家,连日闲着无事,就跟岳父说,明天我们去阳明山吧。

第二天早上,饭也没有吃,叫了一辆出租车就出发。我想起小伯、三伯和四伯,叫岳父打电话,小伯、三伯没有空,四伯在打牌,我们就把四伯捎上了。八点出头,太阳出来,路旁不时见到桃花。岳父说,那是毛桃,花儿开得早,果子熟得迟。

跑出几十公里,进入山区,路面变得十分狭窄,而且一直上坡。司机说,在上阳明山了。道路依着山形弯弯拐拐,往往开出两三里了,回头一看,来路挂在峡谷对面,直线距离不到百米。越往前行山势越险峻,不时又见到合掌一样薄而陡的尖峰,植物葳蕤,如同一面巨大的绿旗迎风飘扬。它们从更高更大的岭脊延伸过来,远山横亘天际,颜色变成暗绿或者灰蓝。

那些高山云雾缭绕,弥漫整个天空,不仅把太阳遮住了,连一线阳光也不让漏下来。我把手机搁在车窗上摄影,风吹得手背冷冷的,时间长了有些发木。我穿着薄羽绒衣,上山前觉得天气暖和,就敞开襟口,此时冷风灌入怀中,就将拉链拉到下巴底下。

车随弯道蛇行,地势一直升高,前方耸起一座大岭,出租车一头就从隧道钻进去了。这条隧道长度至少一公里,里头阴凉潮湿,出去就开始下坡。

这儿的植物比外头更茂密,更旺盛,满眼绿色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涌,仿佛春天比外头来得更早,也更殷勤。不时又见到竹林,婆娑的枝叶像孔雀翎羽一样排列。还有人在锯竹子,劈竹子,搬运竹子。成根的竹子有长有短,堆成小山。成捆的竹片长短一致,摞成小塔。竹林里伐倒的竹子横斜交错,从山沟顶上还有竹子像溜滑梯一样溜下来。一个坳邻着一个坳,如同松散的珠链,两旁青山对峙,当中溪泉潺潺,蜂蝶飞舞,油菜花处处盛开。

VCG211220501141.jpg

村落全都小巧秀气,老木房子往往与篱园毗邻,屋顶盖的不是黑瓦就是发黑的杉树皮,连板壁也变得灰暗,似乎上了年纪羞于妆扮。也有崭新的小洋楼,墙体雪白,叫人眼前为之一亮。过北江冲见到几家小饭店,都是农家乐,有客来就炒几个家常菜,没有客就悠闲自在。这儿如此宁静安详,人们衣装朴素,容色怡悦,说话声音不高,与啾啾的鸟鸣互不妨碍。

车上四个人,包括司机,都是第一次来。到达万寿寺前,下车一瞧全明白了,这儿就是阳明山的核心。停车场建在山崖上,栏杆底下长上来几株古树,枝条盘曲如同龙蛇腾跃。凭栏四望,峰峦苍苍茫茫。原本红日当头,可是山高雾大,空中结成云阵,阳光偶尔觅着缝隙射下,片刻即逝。没有阳光的地方,群山迷蒙晦暗,阳光照耀的地方,绿野映着金光无比瑰丽——阳明,阳明,原来是见阳则明,难怪要叫阳明山。

万寿寺建在高高的石台上,金色的琉璃瓦和赭红的寺墙辉映着云雾连绵的苍穹,既巍峨又富丽。两只土狗守着山门,白毛那只一个耳朵尖耸,一个耳朵耷拉,默默瞧着我们;黄毛那只趴在台阶旁边,半眯着眼,连尾巴也懒得动一下。

登台进寺,拜谒了法王宝殿和肉身宝殿,到寺后饮罢甘洌的万寿泉水,从小径登山,不久就上了大路,通向杜鹃花海。崇山峻岭尽收望眼,无奈云雾更加浓厚,山林模糊了轮廓,暗淡了颜色,一派迷茫幽冥。

却见一只黑鸟平展翅膀从空中滑过,是鹰,岩鹰。

“嘎——嘎——”岩鹰叫了两声,消失在云雾中,不一会儿再度现身,并且多了一个伴侣。它俩在空中盘旋游弋,巡视领地,无比骄傲,无比自由。

登上观景台,天风浩荡,发出“呜——呜——”的吼叫,极其深沉有力。“哎——”我迎着天风大喊,望着群山,望着满天云雾,那一声喊炸裂胸膛,耗尽全部的肺活量,我相信整座阳明山都听见了,就连云雾之上的太阳也听见了。

乘兴往更高处进发,时而走车道,时而登阶梯。云雾一阵一阵从峡谷里飘移过来,像轻纱一样披在身上,然而无法留挽。

不多久望见山顶有屋子,还有铁塔。到了跟前,屋檐就在云雾中,铁塔更是云遮雾锁,腰部以上就看不见了。这是一座仿古建筑,青瓦青砖,柱子也是青色,门上挂着大匾,青底金字:云天阁。门旁一块牌子,淡金的底色,黑色的大字:永州市广播电视微波总站阳明山中心站。真羡慕这儿的工作人员,如果给我一间小小书房,看看风景,写写文章,岂不成了活神仙?

云天阁正是阳明山制高点,登上天台鸟瞰四方,最叫人心驰神往的,却还是云雾弥天,偶有一柱金光射下,那儿便是一片光明。

归去时,在北江冲停车吃饭,我抽空沿小溪玩了一会儿。那条小溪十分清浅,翻开石头经常见到水虿,扁扁的,淡褐色,呆萌可爱。还见到泥鳅和棒花鱼,它们受了惊,只一蹿就消失了。溪潭里好多小鱼,细如柳叶,成群结队。

一位老人在溪滩上修路,吃力地用杉树橇动巨石。我见老人年逾八旬,佝偻着背,就上前帮忙。老人回家拿来两个粽子一个大梨给我,还不许推辞。交谈的时候,老人说儿女都在外头,家中只剩他一个。他叫我下次来玩,那一种发自肺腑的诚恳,叫我既不敢答应,又不能拒绝,只好为难地笑一笑,匆匆告别。

这些年很少回老家,但我常常忆起阳明山,不知那里的一草一木,飞鸟游鱼,还有那位慈祥而又热忱的老人,都还好么?

刊于2023年1月12日《文学报》

编辑/陈品

相关阅读
博主进山取颜料视频引爆云南哀牢山热度 当地多次发文明确探险“界限”严禁擅闯
南方都市报 2024-10-14
大熊猫国家公园的“捡屎官”:科研监测在深山
中国新闻网 2024-07-27
汉江泳思(之三十二)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7-20
历史|前半生戎马纵横 后半生桃李成蹊 记黄埔老兵杜伯园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5-02
讲座|长林逍遥 晓江风便 抗清者渐江的画僧岁月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3-21
雅江山火连烧多日 火场平均海拔2600米 过火山坡多年难再长松茸 村民忧未来生计
南方都市报 2024-03-21
八大与石涛:两位落寞王孙画家的京师“相会”
北青艺评 2023-06-10
寻访|大觉寺的故事 绝不止一春一秋两棵树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4-26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