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堪称蔬菜界的凡夫俗子，出生乡里，性随农家。不过它还有一雅名“菘”，你看它叶似翡翠、茎若凝脂，敦厚而又不失端庄，是不是也活出了澄明清雅的境界？

无论寻常百姓人家，还是豪门大院，一年四季都很容易看到白菜亲和的身姿。天南地北，男女老少，几乎没人会拒绝它的家常和接地气。

“百菜不如白菜”“肉中就数猪肉美，菜里唯有白菜鲜”，是家中长辈们常说的口头禅。白菜富含粗纤维、蛋白质和钙、磷等多种矿物质，不仅独立成盘，彰显个性气质，还极具包容、随和的风度，与肉类与其他蔬菜百搭，和美与共，是蔬菜家族中的谦谦君子。

它可炖可炒，可熘可烧，可烤可烩，可腌可拌，以其为食材的菜肴数不胜数。连大诗人苏东坡都偏爱白菜，吟诗赞叹“白菘类羔豚，冒土出蹯掌”。绘画大师齐白石也尤爱白菜，称“冬笋炒白菜，不借他味，满汉筵席真不如也”。

我却更是喜爱白菜一年四季给予人们的恬适，以及浓郁的人间烟火味。每当走进饭店，无论其规模大小，翻开菜谱，便会看到带有白菜元素的一道道菜肴纷至沓来，忍不住口舌生津。

醋溜白菜、木耳炒白菜、猪肉炖白菜、汆白菜丸子……林林总总，仿佛跟白菜一沾边，就成了不可错过的美味。而令我百吃不厌的是一道爽口的凉拌白菜：将白菜顺切成丝，撒点干煸肉丝，再加些干豆腐丝或粉丝，放适量的盐，泼上红辣椒油，轻轻搅拌一下便好。

我小时候生活在乡村，多数村民囊中羞涩，便常以胡萝卜和红心萝卜充当水果。我的母亲也拿来甜丝丝的白菜心给我解馋，尤其隆冬时节，从菜窖里取出一棵饱满的大白菜，剥掉层层紧抱的茎叶，留下最里面那茎上顶着花蕊般黄叶的白嫩菜心，放嘴里一嚼，脆爽爽的。

“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那历经风霜的白菜，汲取了泥土的精气，融入了阳光的气质，味道简直好极了。

我依然记得那些与白菜一道度过的岁月。春天里，当一场细雨过后，乡下的小园里，便有小小的白菜油绿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它们很快便成葳蕤的一片，水嫩嫩的。

轻轻一掐，饱满的汁液立刻涌出，用来做汤清新爽口；若是包饺子吃，那股特别的清香味儿真是无法形容。

如今，无论城里还是乡村，日子都早已好起来，可我仍会怀恋小时候留在舌尖上的某种味道。

在东北，每到深秋时节，白菜便不由分说唱起了主角，每家每户都要存储越冬的白菜，不如此，生活里便会缺少了什么。

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天，东北人特别喜欢用白菜腌酸菜或者腌辣白菜。那些洁净素雅、丰腴肥硕的白菜被精心挑选出来，剥掉外层的老帮叶，一棵棵叠摞在缸、瓮、坛中，逐层撒上食盐，添适量的水，最后压一块大石头；然后，就耐心等其慢慢发酵。等腌制到酸爽可口，便随时捞取一棵，变着花样烹制美味了。

我的母亲是腌酸菜的高手，她每年都要腌上两缸酸菜，自家人和朋友都有口福可享。我在城里生活久了，从超市里买过各种品牌的酸菜，都没有母亲腌制得好吃。

她自豪地告诉我，咱家的白菜是小菜园里种的，没施化肥，没打农药，一路悉心呵护着长大……而且，我腌酸菜的手艺是咱家祖传的！

我家邻居芳姐的绝技则是腌制辣白菜。每年她都会挑选上好的白菜，精心调制配料，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道道工序，腌制出一坛坛风味独特的辣白菜，热情地分赠左邻右舍。因为她堪称一绝的手艺，也赢得了教人羡慕的好人缘。

一个天寒地冷的冬日，我去拜访朋友，他见我脸色微青，有着凉感冒之症，立刻取了些白菜根、香菜根、葱根，细细切碎后放白水里煮热气腾腾的“三根汤”。我一口气喝下，额头立刻沁出微汗，神清气爽，鼻口顺畅。

朋友告诉我，白菜根不仅清热散寒，且甘且韧，佐以葱姜蒜辣椒还可拌制上好的下酒小菜。说着，他饶有兴致地为我演示了拌制过程。

只见他用小刀细致地削去白菜根上的薄皮，然后洗净、控干，切成均匀的丝条放入一个瓷盆里。将备好的佐料一一放入后，又浇了一勺热油，滋滋作响中轻轻抓拌均匀，之后，说要放到冰箱里养一养。

听朋友说“养一养”时，我竟有了一种时光悠然的感觉。看一眼朋友脸上那“安贫乐道”的神色，我不由心中慨叹：这一生若能活成一棵白菜的样子，恪守本色，宠辱不惊，该是多好啊。

作者：阿建

编辑/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