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卢维杜尔曾是一个被解放的黑人奴隶，之后成长为海地革命的标志性人物。1789年，随着法国巴士底狱陷落，在自由有色人的自治和平权要求下，加勒比地区的法属圣多明各殖民地发生了影响深远的社会政治变革，其过程持续了长达十五年。1791年8月爆发的大规模奴隶起义使这场革命出现了关键的转折，它导致殖民地的共和主义当局于1793年废除了奴隶制度，并承认黑人族群享有与白人和混血公民同样的社会与政治权利。正如杜桑在其早期的一项公告中所称：“自由是一项天赋的权利。”

本书讲述了海地革命中的重大事件及其后续进程。18世纪末，在大西洋两岸发生了一系列的变革，表现为对王权和帝国统治日益高涨的怀疑、主权在民这一原则的出现以及美法两国诞生的共和政体，而圣多明各革命正是这一系列变革的一个组成部分。杜桑的崛起完美地代表了这个革命年代的诸多特征：世界性（杜桑的父母是出生在非洲的奴隶，后来被强行掳至圣多明各）；不屈不挠的尚武精神（他在法国军队中逐级升至将军）；对既有的社会等级制度的颠覆（他从一个牧马的奴隶成为圣多明各的总督）；欧洲理念的影响（他在天主教信仰下成长，对法兰西这个伟大的国家怀有发自内心的景仰）；启蒙运动的文化洗礼（他支持行政和经济改革，深信科学思想的力量）；以及其建设更美好社会和成就高尚人类的献身精神。用杜桑的话说：“理性和教化将在我们这块重生的大地上广为传播；曾经受到可憎至极的奴隶制度压迫的人们，将要展开自由的翅膀高高飞翔。”

同时，杜桑又是圣多明各革命独特性的缩影。这场革命是那个时代的激进变革中最为复杂的范例，它将民主主义和共和主义的目标与追求种族平等结合起来，成为一场正义的民族解放战争，是近代反殖民斗争的先驱。圣多明各革命的非凡之处还在于，它的推动力量并不是白人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而是黑人奴隶，他们只反对法国大革命中支持奴隶制的那些人，如波尔多（Bordeaux）和南特（Nantes）的商人。这场革命还迫使当地和巴黎的法国领导人都正视奴隶制问题，并终于在1794年宣布全面废除奴隶制。这场革命清除了殖民地的旧有统治阶层，开创了游击战术并成功地抵抗了欧洲殖民主义者的军事强权。它动摇了启蒙运动关于欧洲一切事物固有其优越性的信念——它的主要代表人物利用了美洲原住民精神的外在形式和非洲的政治文化，同时也体现了在18世纪末扰乱了大西洋两岸黑人地区殖民统治的非裔美洲人身上的反抗精神。

简而言之，杜桑对抗着那个时代各种占据支配地位的势力——奴隶制度、殖民主义、帝国统治、种族等级制度和欧洲文化强权——并将它们逐个扳倒，体现了圣多明各革命的诸多侧面。旺盛的活力给他赢得了各种引人注目的修饰语。共和主义者当中的朋友将他誉为“黑斯巴达克斯”，认为他是带领奴隶伙伴反抗罗马共和国的传奇角斗士的现代化身；用他的一个崇拜者的话说，他在圣多明各奇迹般的出现“使毁灭性的混乱中孕育出崭新的生活”。他还被形容为黑人之父、法国大革命的黑人儿子、黑人中的乔治·华盛顿、加勒比的波拿巴、非洲英雄、圣多明各的汉尼拔和非洲大草原上的半人马（the centaur of the savannah）希腊神话中的Centaur是一种半人半马怪，有很多分类，其中肯陶洛斯族的喀戎是一个博多学智的人马怪，是阿喀琉斯、赫耳墨斯和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老师，曾献出自己的生命解救普罗米修斯。（本书所有脚注均为译者注或编者注，后文不再特别说明。）［这是向他的骑术致敬；那匹被称作“漂亮银币”（Bel Argent）的银白色骏马是有关他的神话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9世纪初，费城的报纸将他称为“著名的非洲酋长”。7即使是英国的自由派也被这位与众不同的英雄打动：1798年《伦敦公报》（London Gazette）上的一篇文章将杜桑赞为“黑人国王”，是“声名狼藉的基督教世界一贯予以贬低的黑人”的骄傲代表。81802年的伦敦《年鉴》（Annual Register）形容他是“年度重要公众人物，一位伟人”。

杜桑的形象也在19世纪的集体想象中得以发展。有人认为，圣多明各的革命运动直接启发了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居于从属地位的奴隶终于从自身的异化中解放出来，获得了自我意识。准确地说，正是由于其颠覆性的潜力，他的领袖地位才在大西洋两岸的奴隶主中间造成了恐慌。1799年，托马斯·杰弗逊（Thomas Jefferson）谴责杜桑和他的革命同志是“可怕的共和主义食人族”，警告说他们的“布道士”将在美国点燃一场“烈火”。到了1801年，英国战争大臣霍巴特勋爵（Lord Hobart）一想到“杜桑治下黑人帝国的力量”便不寒而栗。从伦敦和巴黎，到弗吉尼亚和路易斯安那，再到牙买加、古巴、巴西和委内瑞拉，种植园主和商人都在附和这一警告，指斥此人为“圣多明各的罗伯斯庇尔”。牙买加最富有的蔗糖大亨西蒙·泰勒（Simon Taylor），每每想到杜桑及其革命者会来到他的种植园并割断他的喉咙，就会“在豪华的亚麻床单上辗转反侧，一阵阵地发烧”。相反，他们的奴隶却珍爱着杜桑这一鼓舞人心的形象，称颂他在抵抗法国、西班牙和英国军队时所取得的军事胜利。从18世纪末开始，杜桑和海地革命者在美国就成为一个有力的符号，他们在民事和军事两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在美国报纸上得到详细报道，特别是在费城和华盛顿；他们的成功还激发了一些反抗斗争，如奈特·特纳（Nat Turner）1800~1831，出生在弗吉尼亚南安普敦的黑人奴隶，利用宗教活动团结大批黑人奴隶，在1831年8月21日发动起义，失败后遭逮捕审讯，被判处绞刑而死。和丹马克·维希（Denmark Vesey）1767~1822，出生于加勒比海圣托马斯岛的黑人奴隶，被卖到美国。后来成为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一个自由黑人。他策划的奴隶暴动有可能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原定于1822年7月14日开始，将有9000名黑人参加。但是其计划暴露，他被捕后被判处绞刑而死。的行动，反映了社会对于奴隶解放的态度，充分体现了黑人英雄主义的理想。废奴运动活动家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1817~1895，19世纪美国废奴运动领袖。他出生于马里兰，母亲是黑人奴隶，父亲是白人。他是一名杰出的演说家、作家、人道主义者和政治活动家，被称作废奴运动中的巨人，他的三部自传是美国黑人文学的开山之作。就是杜桑的崇拜者，这位19世纪最杰出的非裔美国人将杜桑的传奇广泛传播于美国，更以杜桑的形象宣传自己创办的报纸《新国民时代》（New National Era）。杜桑死后，他的非凡形象继续存在于印刷品、音乐、绘画和传奇故事中，这将是本书最后一章讨论的主题。

选自《黑斯巴达克斯：海地国父杜桑·卢维杜尔传》[毛]苏迪·哈扎里辛格（Sudhir Hazareesingh）著；祁长保 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企鹅兰登

来源：甲骨文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