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下午,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鲁敏携新作《金色河流》做客南京先锋书店五台山总店,与社会学家、南京大学资深教授周晓虹,中国作协副主席、作家毕飞宇,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昆曲表演艺术家柯军,《南方人物周刊》总主笔、作家蒯乐昊,以及译林出版社总编辑袁楠等几位嘉宾,围绕新书《金色河流》以及“我们都是时代的局内人”这个主题展开对谈。几位嘉宾年龄跨度较大,从 50 后到泛 80 后;身份也不一而足,从社会学家、评论家再到作家、艺术家,但置身同一条时间长河,他们的眼光却从未离开过这个纷纭时代。
在改革开放40多年的时代奔流与沧海桑田中,我们有深圳特区成立与民营企业蓬勃发展这样的大事记,也有千千万万不具名如浪花般闪烁又消失的小民悲欢。鲁敏以局内人的身份观照时代,以在场者的视角描摹此时,写就《金色河流》这样一部改革开放同代人的时代之书。作品以大历史格局穿透个人的生活史,详细铺展中国的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特区成立、市场大潮、企业慈善、结对扶贫、昆曲重生等时代关键词,细致讲述一个关于代际、财富与时代共融的故事,人们既被时代的滚滚洪流所塑造着、推动着,同时也在以一种细小的方式创造和参与着所置身的时代。
改革开放同代人的时代之书
鲁敏生于上世纪70年代,其成长成熟都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是改革开放同时代人,《金色河流》则是她敏锐视角与个体经验深度融合的产物。创作准备过程中,众多案头工作中她印象最深的是检索改革开放40年大事记,许多时代的印痕都与她本人的经历有交叉和呼应。从乡村到城市,鲁敏少年求学与工作经历中,身边人都以在自己的方式参与到当时的打工潮中,这令她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时代气息;在南师大读夜校期间,各行各业的人汇聚到一个大教室上课,烘托出炽热的课堂气氛,鲁敏回忆起当时课堂上弥漫着一种浓烈的时代上升的氛围,“努力就是生活的正义。你只要好好努力,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工作、人际乃至命运。”这种上升的时代氛围,也是她在《金色河流》中聚焦创业者与小老板这种题材的原因所在。写作者通常更为关注文化相关领域的努力与奋斗,而对创业者缺乏文学关注和表现,但鲁敏认为,在当时这些小老板们“精明也好,赚钱也好,跟工人发生劳务关系也好,这些都是他努力的方式,这种东西是有价值的,这就是时代气氛,它会积极改变社会关系”。
评论家,此次活动的主持人何平,也是鲁敏多年好友,他系统梳理了鲁敏的创作历程,认为鲁敏这部小说“跟我们时代有一种很密切的关系,她关注到80年代到90年代中国人很重要的黄金梦,也就是财富梦想”。他认为鲁敏对时代的凝眸其来有自,《此情无法投递》侧重身体启蒙和个人成长,到《金色河流》,则关注到80年代到90年代很具时代性的一个群体,就是先富起来的这样一个群体,他们生命的经历和精神的成长。
译林出版社总编辑、同为70后的袁楠认为,《金色河流》作为一部改革开放同代人的时代之书,是一个在场的非常勇敢的记录和探索。作为同时代人,她们都经历了物质进步和商业快速发展的时代,阅读《金色河流》,也是到了青年、中年的她们跟少年时代曾经历的时间与细节的深度对话。
“金色河流”是一条财富之河
作为写过《小说课》的文学研究与文学教育者,毕飞宇高屋建瓴地概括出《金色河流》的主题是“写了一堆人面对一堆钱往哪里流动的问题”,他认为:《金色河流》面向的是金钱与财富的流动问题,金钱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流向值得每个人关注,那就是金钱到底是从个体走向公共,还是从公共走向个体?并联动了许多派生的问题。“我相信《金色河流》直面的事情和问题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避免的。这首先是本书的价值所在。”毕飞宇认为《金色河流》是鲁敏到目前为止,最好和最要紧的一本书。
社会学家周晓虹也认为《金色河流》首先是一条财富之河。“如果我们把河流的开端,就是起源的地方,想成40年前的话,我们真不知道钱是从哪里汩汩冒出来。我们想到河流从上而下、一泻千里最后要入江的时候,最后我们发现财富的洪流整个就是滚滚而来。”从这个角度来讲,《金色河流》让我们体验这40年中国的社会变迁,到底给我们带来什么东西。
《南方人物周刊》总主笔、资深媒体人蒯乐昊也关注到了《金色河流》中的财富主题。做过多年记者的她,早年采访过大量企业家,这些改革开放富起来的第一代人经常对自己的第一桶金讳莫如深,这与2010年以来的互联网新贵擅长讲投资人故事截然不同,前者的创业之路可能带有痛苦和复杂的回忆,这也与小说中“有总”对第一桶金的执念不忘不谋而合。她认为“财富的共性是改革开放以来一代人的财富密码,我相信他们在其中嗅到共同的悲欢离合。”
社会、文学、生命,复杂开阔的时代河流
“金色河流”是一条宽广的、深邃的时代河流。周晓虹从社会学视角回应了小说的时代命题。近些年,他正带着学生一起做“下海30年”口述史的课题,这与《金色河流》的主题高度相关。周晓虹将田野调查与虚构小说进行对照,认为《金色河流》的河流走向,引出了三条矛盾,也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矛盾:穷富矛盾,代际矛盾,男女矛盾,这三个矛盾伴随着财富的河流一起在向前奔腾。首先,财富的流向涉及穷富矛盾。“金色”则关涉代际问题,小说中的大儿子穆沧,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二儿子王桑丁克不育,沉迷昆曲,财富的分配又牵引出代际矛盾;干女儿河山最终成为财富“继承人”,她的“社会性雄起”与穆沧的“生理性去势”触及了男女矛盾。在周晓虹看来,这样一种对男女角色人物的塑造,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上男性和女性角色身份的变迁以及性别思潮的变化。
作为《金色河流》的策划人,袁楠认为,“在时代剧变中,可能沉淀下一些金子,也可能遗漏掉一些金子,这些金子在非常重要的、聪明的、勤奋的小说家手上,在各具特色的人物身上,获得重见”。《金色河流》贡献了全新的独特的文学形象和文学议题,描写改革开放40年的社会实践、时代精神和文化光芒,这个作品给她带来一种既新鲜又热辣,既熟悉又陌生的文学体验。在她看来,“金色河流”这个书名也寓示着,它像昆曲一样是传统文化的河流,是一条文学的河流,也是一条大善若水馈赠的河流,更是复杂而开阔,流向海洋、流向彼岸的河流。最终定为这个书名,“有它的偶然性和必定性,也是鲁敏在这个时期作为对创作和人生的阶段性总结,这是她非常重要的作品。”
蒯乐昊认为,《金色河流》不仅仅是财富的河流,也是一个人的河流。身为作家和资深媒体人,小说中的前调查记者谢老师,是她极为熟悉的一种人物形象,蒯乐昊“在他身上认出我很多同行,找到很多同行身上的那种素质的碎片。他们可能受过一定的教育,有很好的社会能力,有一定的才华又不太多,然后帮人办事,有婆婆妈妈的良善,心里面还有温热的理想主义,这种角色在我们的新闻工作者能找到非常多的对应,即便他们中间有些人已经离开这个行业。”她认为《金色河流》更是人性和生命个体的河流。
“没有意义,同样是了不起的事情”
很多读者对小说中昆曲情节的描写都印象深刻。“我就是木良,木良就是我。”在分享会上,柯军坦率承认自己就是《金色河流》中昆曲团团长木良这一人物的原型。小说中,木良对昆曲的执著坚守与愈挫愈勇的精神令人感佩;现实中,柯军早年做武替时从几十米高楼往下跳、凌晨五点冒着刺骨寒风骑自行车回家的经历则更让人揪心。柯军回忆到他们在熙南里演出时,因为下雪,露天舞台下没有观众到场,他们就演给天上的老祖宗看。“那个时候,我们这一群人是没人要、没人爱、没人看的,但没人看不要紧,我们还在那坚持着。”柯军有一句名言,“观众看昆曲看睡着了,也不要紧,睡着了也是和六百年昆曲睡在一起。”他感谢鲁敏,“通过小说能够把昆曲传播出去,让更多读者感受到昆曲艺术在当下这个时代里的无用之用。”正是这种纯粹的守护精神打动了作者鲁敏,全国昆曲从业者约八百人,这八百壮士要把六百年昆曲在自己这一代不要丢掉的说法更是让她深为动容,因此在书里专门写了一条昆曲故事线。
在鲁敏看来,有总对财富的追求与木良他们对昆曲纯粹热爱的追求是等量齐观的,是一个社会望远镜的两只镜筒。昆曲的复兴重生,非物质文化的传承与变革,也与物质财富的兴盛繁荣高度相关。经济与艺术,物质与非物质,都是如滔如涓、奔流不息的金色河流。物质传承与精神传承是人类社会发展不可偏废的两翼,鲁敏以文学家的使命与担当,以改革开放同代人的身份自觉,谱写历史征程中物质与非物质创造、接力与传承的辉煌篇章。在活动的最后,袁楠总编辑总结道,河流的金色,指向奔腾不息的财富之河与而馈而赠的金贵感情,更代表着披沙沥金的时代历程。作为时代的局内人,我们也都正处于同一条波澜壮阔的时代之河中。大善若水,金色奔流,鲁敏以这部精神性写作的典范之作,映刻出流金岁月的温暖光影。
文/先锋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