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蛇惊病”,狭路相逢离者胜
文景 2022-06-01 09:00

也许是承继了习惯树栖的老祖宗遗传下来的本能,人们对蛇的恐惧似乎与生俱来。在众多的文化中,蛇也常常是神秘、令人生畏,甚至邪恶的形象。即便当下蛇族受累于环境恶化以及种群濒危,早已难觅踪影,那条弯弯绕绕没有四肢却仍能灵活游走的光滑身体,还是常给人们带来一阵寒战。

我们所在的小山经常干旱缺水,两栖和爬行动物的种类及数量都不是特别多。这也意味着,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一定都是适应力超级强大的狠角色。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和大叔大婶们闲谈,难免会聊上几句有关蛇的话题。言谈话语之间,当地农户对蛇的敬畏显露无遗, 很多人坚信在山里更深的地方,仍有庞然巨蟒盘踞。不过,对蛇的畏惧,也往往转变成过于激烈的反击,经常听大叔大婶提到,要是在房前屋后看见蛇,就该二话不说,上去便是一铁锨。听到这里,我们心里常常不是滋味,因为我们知道有些蛇并非要来害人,实实在在只是来混口饭吃。

在山上生活这几年,先后见过三种蛇:身体粗壮的是赤峰锦蛇, 喜欢潮湿环境多在山沟里游走的是赤链蛇(很遗憾,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活的),个头不大、灰头土脸的则是短尾蝮蛇。关于它们的特征样貌,可见手绘。这里想强调的是,在北京这样的地方,看到大蛇(特别长度超过一个成年人身高的大蛇),不必急着大惊失色,它们反而常常性情温顺,那些小个子才可能是暗藏杀机的毒物,对其应该多加小心。

我们山上最常见的大个子非赤峰锦蛇莫属。虽然个头儿大,但天性害羞,很少能在野外见到它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样子。有时候看到了,往往也是一段蛇蜕,或是一节露在洞穴或缝隙外的尾巴——本尊应是在洞中探索老鼠的踪迹吧。正是因为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点,会被心生忐忑的目击者传说成无比巨大的怪蟒形象。和蛇相关的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现象很普遍。赤峰锦蛇是我们这里首屈一指的捕鼠大户,特别是对付个头大的褐家鼠,赤峰锦蛇的身材有着明显优势,无论力气还是速度都很厉害,再加上那么一点细细搜寻的耐心, 简直无往而不胜。

因为赤峰锦蛇嗜鼠如命,更偏爱在农家房舍周围活动,常常受到人的伤害。有一年端午前后,和我们相熟的一位大婶来电求助,说在自家的窝棚里发现大蛇。赶到现场,见到的是一对正在交配的赤峰锦蛇。蛇被抓住后,大婶一脸惨白抄起铁锨就要拍,我们赶紧拦下,用尽浑身解数介绍了赤峰锦蛇的温顺可爱,大婶才松了口,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蛇放在附近,务必越远越好!于是,我们连夜开车带着大蛇,走了十几公里,最终将它还给山野。唉!怎么就想起了许仙和白娘子……

比起赤峰锦蛇,短尾蝮绝对是蛇界小个子。毒性强的它们,往往不会主动追击猎物,而是在咽喉要道处选择个隐蔽位置守株待兔,给从旁经过的猎物来上致命的一口。凭借这手功夫,它们在山上生存得心应手。隔壁山头儿的大叔,曾经在一个清冷的早晨遭遇蛇咬。大叔的形容简单又直接:“疼,疼得我呗儿呗儿直蹦!”除了疼以外,根据大叔描述,伤口周围发黑、被咬手臂水肿等症状也会迅速地出现(蝮蛇的毒素包括了神经毒素和血液循环毒素,以上症状都是这两种毒素起作用)。大叔是非常有经验的山里人,据说年轻时套兔子打狐狸都不在话下(现在,想都别想哈!),可面对这蝮蛇的咬伤,丝毫不敢怠慢,尽量让自己不乱动,以减缓毒素扩散,同时叫了120送到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救治(那里有专治毒虫毒蛇咬伤的科室,长期存有抗蝮蛇蛇毒血清,请牢记)。

看完上面惊险的一幕,估计很多人的“蛇惊病”要爆发。想想遭遇毒蛇咬伤的痛苦,在看那些绿水青山,是不是瞬间变得不那么美好了呢?其实不必惊慌,因为“天下毒虫,治不如防”,而防不如“以邻为友”。要知道,在北京,某个地方能看到蛇,意味着这里仍有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小生态系统,可以支持这样的捕食者在其中安身立命。以短尾蝮为例,它的日常食物无非是小型两栖爬行动物(蛙、蟾蜍、蜥蜴等)、鼠类和鸟类(含鸟卵),再加上个子不大又懒得动,并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平时没事儿不会和人过不去。而且人家是晨昏型蛇类,这意味着响晴薄日的大白天,它们通常躲在洞里休息,只在一早一晚出来觅食或者社交,所以在野外目击短尾蝮的概率并不高。大叔被咬,恰恰是因为他在凉爽的大清早去果园薅湿漉漉的野草,又省略了打草惊蛇环节,结果与躲在草丛中的蝮蛇撞个正着,意外“中彩”。

当然,真的与它狭路相逢了,我也劝各位远远绕开,咱们各行其道才能相安无事。切不可聚众凑近了逼视人家,更不能拿棍子挑拨人家,捡块石头又砍又砸。因为当短尾蝮感受到威胁,又退无可退之时, 一定会果断而快速地给你一口。

根据上面的描述,你可能觉得短尾蝮像灭霸一样无敌了吧?请相信我,在万法归宗的大自然里,能称王称霸的往往都“化石”了,一条普通的山路和一辆疾驰的车就足以要了它们的命。在我们这里,短尾蝮的活跃期一般是夏季,特别端午节前后,正逢它们交配繁殖的时节。由于喜欢在光线不是很足的晨昏活动,山间的水泥公路傍晚多又温暖,不管是为了浪漫邂逅还是借火取暖,短尾蝮容易在这个时段成为“路杀”的受害者。

交配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孕育,短尾蝮妈妈会诞出小蛇(短尾蝮为卵胎生:肚子里是卵,生出来是蛇)。一条年幼的短尾蝮想活到成年,得先逃过一切天敌的围剿。这些天敌包括但不限于黄鼠狼、獾、刺猬、红嘴蓝鹊以及家猫。我们养在山上的家猫秋裤和小北—待在库房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每年出手猎杀的短尾蝮幼蛇,大概不少于三条……小蝮蛇,长点儿记性吧,没事儿别瞎往小黑屋里钻。

窥一斑见全豹,有剧毒护身的短尾蝮尚且如此,那些相对温顺无毒的大个子,日子就更艰难了。生命的形态多姿多彩,无论艳丽华美还是丑陋凶悍,都是因为活命而各自演化出的生存之道。它们之间,不管是和谐共生还是博弈而食,都已经弥合出了某种平衡的秩序,与其因为对不同生命的未知而惊惧误解,不如多去探索发现。

选自《土里不土气:知识农夫的里山生活》著者:长角羚、蚊滋滋著;蚊滋滋绘;出版时间:2022.4;出版社: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

来源:文景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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