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旅行记忆， 09年青海行算是非常深刻的了。从西宁出发，婶婶呕吐不止。转过日月山，转过倒淌河，每到一个地方休息、拍照、观看风景时，她就蹲在那里吐，吐，吐……就在快到茶卡准备找医院时，看见一旅行车侧翻变形，行李和着血迹散落一地。沿途目击了多少起车祸，但身置车祸现场却是怵目惊心。到茶卡卫生院，医生护士忙成一团，无人理会我们，只有一位护士给婶婶挂上水说你这是高原反应，赶紧回西宁，不然会一直呕吐衰竭而死。我们原先准备让婶婶挂了水缓解一点后继续一起前行的，此时都茫然了。就感觉到死亡随着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在一步步地逼近，压迫着无助的我们。

而此刻的茶卡卫生院里，到处都是裹着渗血纱布的人。简陋破蔽的一间间屋子，是一团团嗡嗡飞舞的苍蝇群，那些人有很多已不再呻吟。《萤火虫的坟墓》里四处躺着的烧伤者，被苍蝇哄围的场景，活生生撞击着我们脆弱的心灵。于是，终于决定让我母亲和堂妹护送婶婶回西宁。然后我们继续前行，到茶卡已经是晚上8点，但太阳就是不肯坠落，惨淡地照在盐湖上。我们极力打起精神，拍照，把盐放在手里去感触自己的手是否还真实。那时候，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人在何方。我们谁都不说话，直到天黑透了，才在黑马河一家散发着陈年臭味，寝具终年不洗的旅店入住。我妹妹和我出去吃饭时，突然抱紧我，打了个冷噤说，你有没有觉得脊背发寒？环顾四周，真的是一种死亡就在手边的凄凉，是恐惧到极致的凄凉，以及漫漫无际的无力感，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我蓦地抬起头，指着天空：你看，北斗星……

追记：此文是看到星星的20岁西藏纪行深有感触，当晚写了两首诗，并以此文来追述心情的。

那一夜，我看见了北斗星

从茶卡到黑马河

一侧是碧蓝的天堂

一侧是苍白的魂灵

金灿灿的油菜花

木无表情

叫嚷嚷的人们

长如游蛇

纷纷挤着喊着

让我过去

让我过去

从茶卡到黑马河

长如游蛇

变形的车厢里

一排排空座位

躺倒了抽泣

那些心怀远方的行李

却散开了胸膛

不再叽叽喳喳

依伴着死亡

它们沉默不语

总也落不下的夕阳

滴着血红的眼

揣测着暗红的斑驳

都来自何方

我仓惶奔逃

白瘆瘆的盐湖畔

却依旧游荡着

从呻吟的卫生院逃离的

缠裹白纱的躯体

我仓皇奔逃

黑马河的司机旅馆里

汗腥 烟臭 霉掉的被褥

我终于听见了

——呼吸

黑马河

那一夜，我看见了北斗星

黑马河畔的骑马人

微红的曙光

从酸涩的眼皮下挣脱

不安的胸膛

跃出一朵低低的云

追逐着长啸的河

一人一马一剑一江湖

黑马河洗去了血色

明晃晃的大地

刹那间隐去了传奇

沿着歪斜的破军帽

跌落下来的

不仅是远古的遥想

踉踉跄跄的黑马河呀

生生地咽下了

这一声叹息

2014年11月25日

作者简介：田琳，某高校日语教师，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金陵文学奖第四届三等奖获得者，2001年南京市签约作者。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