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快乐的天才”,还是星座控,这样的苏东坡谁不爱?
北京晚报 2022-01-15 07:14

今年1月8日是苏轼的985周年诞辰,明明不算是个太“整”的日子,一看新闻,发现各种纪念竟也不少,从网络热搜到官方庆典,从眉山到海南,气氛颇足。这倒也不难理解,古代的诗人文豪,大家各有偏爱,但苏轼当是其中的最大公约数,几乎没有中国人不喜欢苏轼的。用林语堂的话说,可谓“元气淋漓”,“具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深厚、广博、诙谐,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更漫说有天造之才加持,诗词文书画俱绝。到了今天网络语境中,年轻人对他的喜爱有增无减,东坡肉好吃,“呵呵”可爱,萌点不断被挖掘,真是折服了千秋万代的人格魅力。

东坡玩砚图 摄影:京报集团记者 和冠欣

于我而言,虽然从小课本上就有苏轼,《水调歌头》背得滚瓜烂熟,但真正喜爱其人,及至知人论世,却是直到大学中文系才开始的。教我们宋元文学史的先生,头发花白,衣貌有古风,我们敬称亦爱称为“夫子”。夫子人极可爱,也把文学史和苏轼讲得可爱,东坡先生从此在我们这些年轻学生的心中立起另般形象。后来虽未专业学古代文学,但缘于对苏轼的喜爱,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读有关他的东西,尽管术业无专攻,读得零散不成系统,好在能自在随心,从点滴处一点点想象这位“快乐的天才”。

离校后有一年毕业季,在网上看到系里办毕业典礼,代表教师致辞的正是夫子,夫子讲到最后,请毕业生们一起背诵了一段我们从中学起就再熟悉不过的《前赤壁赋》中的文字:“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此篇作于神宗元丰五年,离苏轼一生的转折点乌台诗案仅过去三年。夫子接着说:“还有比苏轼说得更好的吗?只有一个脱离了势利场域的人,才能说出这么精彩的话。”以前的毕业典礼上,大家常会诵张载的“四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修齐治平的意味,但这一回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却仿佛是一个高蹈的教诲。当然,我们普通人和困于黄州的苏子一样,哪里就能真的出世呢,只是生涯险恶,困于须臾蜉蝣之身的时候,记得多提醒自己一句。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天纵奇才又遭际坎坷,深陷政治旋涡,却始终有光风霁月之襟抱。我们常说他“达观”,这个词想起来似易,解释起来却难。闲翻《东坡志林》时,一则札记让我忍俊不禁,又有所顿悟:

退之诗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乃知退之磨羯为身宫,而仆乃以磨羯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

真没想到苏轼居然是个星座控:韩愈(字退之)是摩羯座,我也是摩羯座,怪不得我俩平生都谤誉交加——查了下资料才知道,星座十二宫原非时髦玩意儿,其实早在隋唐时就传入中国了,公历1月8日的苏轼,妥妥摩羯座。他把自己和韩愈相似的坎坷人生归结为星座不顺,玩笑中透着坦然和释然。

说起来,苏轼也算是韩愈的粉丝,且两人的平生经历确是相似。苏轼被贬广东惠州,韩愈也因不让唐宪宗供奉佛骨被贬潮州,都是岭南瘴疠地界,有去无回。韩愈在南徙路上,觉得自己将要死在那儿了,便给侄子写了那首著名的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真是愁云惨淡,根本想不起还能去那里日啖荔枝三百颗。

时间一转到北宋元符二年(1099)的上元夜,苏轼正在海南儋州待着,几个当地书生约他一游,他欣然从之,入僧舍,历小巷,看民夷杂糅,不亦乐乎。回家时已三更,家中人都睡了。东坡放下拐杖笑了笑,幼子苏过问为何笑,他答,“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韩愈曾有诗说“君欲钓鱼须远去”,而今天涯海角的苏轼真是远无可远的“走海者”了,也未必就钓了大鱼呢。这段子很像一个人生哲理,不过我倒愿意把它视做一个东坡式的幽默。细想来,这个夜游归来的场景仿佛旧景重现,当年在黄州,他有一次醉酒回来,也是听家童鼻息雷鸣,半天敲门不应,只好“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总还有些个“营营”难以排遣。现在,距他去世只有两年了,在一方天边荒岛上,终于可以放杖而笑了。笑就笑吧,还一定要拉上同星座的韩愈,证明他说得不对。

不过这笑也是属于文人知己间的,东坡是极推崇韩愈的,“文起八代之衰”就是他给的评语,后来成了世人评价韩愈的不刊之论。这话出自元祐七年(1092)写的《潮州韩文公庙碑》,当时潮州知州新修当地的韩愈庙,专程修书请苏轼写一篇碑文。尽管韩愈在去潮州前愁肠百结,在潮州也没待多长时间就回长安了,但苏轼这篇文章实在写得很不凡,以孟子之“浩然之气”起势,“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长久以来,这段话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去,每每教我思之凛然——贯穿中国文人士大夫脊梁的浩然之气,化作星辰河岳,浩荡天地万年。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啊。

大概,也只有能写出“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这样句子的人吧。一入一出之间,有中国人最高的精神与最广远的智慧。

原标题:谁不爱东坡

文/张玉瑶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贺梦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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