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前被丢在看守所的孩子质问父亲:“你为什么要犯罪?”
中央政法委长安剑 2021-12-24 22:00

看守所的接待室里,孩子在哭,女人在闹。

2010年9月,钱某因盗窃被羁押,他的女友带着两人的孩子到看守所一通哭闹,发泄之后,丢下两岁多的孩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我的爸爸妈妈呢……”面对嚎啕的孩子,民警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买来许多零食来安抚孩子的情绪。

看守所里钱某放弃了抚养权,孩子母亲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钱某唯一的姐姐无力抚养侄儿,民警们只得将孩子送去了福利院。

11年后,在监狱服刑的钱某日日找民警哭诉求助:“我想见见儿子……”

“我好想我的儿子,请帮我找找他吧!”

第一次犯罪,钱某的刑期并不长,2012年3月刑满释放。但他并未收敛,反而放任自流,继续跟“朋友们”一起去偷、去抢。

很快,出狱不到一年的钱某再次因为抢劫罪、盗窃罪被抓获。2014年9月,钱某被押送到贵州省轿子山监狱服刑,刑期11年。

入监后,听到消息姐姐来看过钱某一次,在会见室,钱某哭得像个孩子。但让民警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会见后,钱某便断掉了和高墙外的一切联系,再没打过一次亲情电话,也没有过任何会见,好像他希望所有人忘了自己一般。

从那以后,钱某变得暴躁起来,他开始消极抗改,经常因为一些日常琐事和其他犯人大打出手,成了监区出了名的“刺头”。民警们头痛不已,多次找钱某谈话,但得到的只有“嗯”“哦”“晓得了”等几个敷衍的词。

多次翻阅钱某的档案后,民警想到了钱某的姐姐,那个他唯一写在入监登记表里的亲人。

“昨天我远嫁外地的姐姐回家探亲,感觉她老了好多,突然想起了我们从小打闹的日子哦!”一次谈话中,民警看似无意地说道,“对了,钱某,我记得你好像也有个姐姐?”

听到“姐姐”两个字,一直沉默的钱某眼眶一下就红了,主动开始向民警倾诉——

“我姐姐是一个善良的人,从小是她把我拉扯大。”

“她的经济情况不好,来监狱看我,她天不亮就要出门赶车。”

“我不想姐姐大老远跑来只为了看一个罪犯,我再也不要会见了,我没脸见她,所以我断了和她的联系……”

这次情绪发泄,让钱某尘封的心出现了一丝缝隙。而他的讲述,也让民警知道,钱某的内心一直非常渴望着亲情,却又因为愧疚而变得纠结。

钱某消极的表现开始有所改善,虽然不再像之前一样敷衍,但也明显是有所保留,始终没有彻底打开心扉。民警们并没有给钱某施加太大压力,而是一直以“亲情”为主题对他进行思想攻势,组织罪犯看电影时特意播放亲情类的片子、刻意安排他参加大型现场亲情帮教……

2017年的一天,钱某主动找到监区民警:“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好想我的儿子,请帮我找找他吧!”

“尽早见到孩子”,成了他最大的动力

钱某入狱后一直隐瞒着自己孩子的情况。

得知这一消息后,监狱立刻跟当年收押钱某的看守所进行了联系,遗憾的是,时隔多年,当时负责此事的干警早已调离单位,具体情况无法得知,只知道孩子被送到了钱某老家所在的县儿童福利院。

“我们先与当地司法所联系,再到县儿童福利院或者钱某老家寻找。”商量过后,监狱民警立即动身驱车前往钱某老家所在的县城。可是一切并不顺利,所有去过的地方都表示,没有这么一个孩子。

经过多方打听,他们终于得知,孩子最初是在钱某老家县城的儿童福利院,后来转过两次福利院,现在具体在哪也不得而知。

一名民警想到了钱某的姐姐,从邻居口中大家得知她正在镇上打工,几经辗转民警敲响了她的房门,可打开房门的人却是房东,房东表示钱某的姐姐已经搬离,自己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线索又一次中断,民警只好在那附近挨家挨户走访四邻。

钱某老家属于少数民族地区,当地居民的口音很重,这又给民警们的寻找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每到一户,都要麻烦邻居们重复好几遍,他们才能听懂对方说的话,沟通障碍严重时,还需要用手机打字来交流。

冒着雨走了十多户,终于一位邻居告诉民警,孩子可能在某市福利院。奔波多日的民警为之一振,立刻驱车寻找孩子。

“如果你们信息没错的话,这个孩子应该是在我们这,来了几年了,目前9岁,正在上小学3年级,学习成绩还不错……”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话,让这几天辗转多地的两名民警兴奋不已。在拿到档案后,几人认真查阅了所有资料与钱某的信息做比对,终于确认了这个孩子就钱某的儿子!

经过双方商议,为了保护孩子,由院方提供孩子的视频和照片给民警带回监狱。

在监区办公室里,民警将孩子的视频和照片放给钱某看,屏幕里,那个几年前曾在看守所无助哭泣的孩子,如今已茁壮成长,正认真一笔一划练着书法。

看到这里,钱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你从小父母双亡,那种酸苦你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忍心让孩子和你一样?你得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把孩子从福利院接出来啊!”

“我从小失去了太多东西,干了很多坏事。来到监狱,我觉得没有什么念想了,父母都已不在世,妻子也离我而去,孩子没有下落。在没有孩子消息之前,我对活下去都没有兴趣了,改造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但是现在警官这么辛苦帮我找到了孩子,让我又对生活有了希望,我的心愿也完成了,一定会好好改造……”说完,钱某向在场民警深深鞠了一躬。

此后,钱某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因为心中有了希望,他开始积极起来。“尽早见到孩子”,成了钱某认真改造的最大动力。

儿子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犯罪!”

“孩子知道了爸爸在服刑,这几个月情绪非常敏感和暴躁,学习成绩都下降了,我们劝都劝不住,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本来以为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2021年6月初,监狱民警却收到了这样一条来自福利院老师的短信。

原来,除夕那天晚上,钱某的姐姐把孩子接到自己家吃年夜饭,从来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吃过团圆饭的孩子忍不住向姑姑刨根问底:“我的爸爸到底在哪?他是在哪打工?怎么会一直都不回来?也不给我打电话,姑姑你就告诉我吧,我已经是13岁的大孩子了……”

他终于知道了,多年“在外打工”的爸爸居然是在监狱服刑!

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孩子变得叛逆,无法安心学习,这些年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委屈画面都不停在脑海重现。他急切地想见爸爸,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爸爸……

在监狱里,得知儿子近况的钱某也非常焦急,日日找到民警哭诉、求助。为了能让钱某安心改造,也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监区民警向监狱领导汇报,申请特殊会见。

2021年6月3日,这场迟来11年的父子团圆终于得以实现——

当钱某被带到房间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小刚……”姐姐有些激动,声音颤抖地呼唤着钱某的小名。

当看到眼前这个脸上刻着一道道皱纹的苍老妇女,竟是他只有四十多岁的姐姐时,钱某悔恨羞愧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钱某,你快看看这个是谁!”钱某看看孩子,又看看姐姐,一时间没能回神。

“孩子,快喊爸爸啊!”

钱某终于明白,这就是他朝思暮想了多年的儿子!钱某颤抖着嘴唇,却不知道要对儿子说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犯罪!”沉默了许久,儿子突然大声质问。

孩子藏在内心多年的委屈、思念和疑惑都在此时爆发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孩子的抽泣声……

“爸爸对不起你,你相信爸爸,我再也不会犯罪了!”钱某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可仅仅是“对不起”三个字又怎能说清自己这么多年对儿子的亏欠。

半小时的亲情帮教很快就要结束。钱某偷偷注视着儿子,想再说点什么,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爸爸,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临别前,孩子突然回过头,大声喊道。

“诶!诶!好!”钱某擦着眼泪,用力点头:“爸爸答应你!”入狱以来,这是钱某第一次和孩子见面。

目前,在政府部门的帮助下,钱某的姐姐已经把孩子接到自己家抚养,并给他转学到家附近的中学就读。孩子对姑姑说,自己已经原谅爸爸,现在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爸爸能早点回来。钱某也因表现良好,正在申请减刑。

编辑/孙政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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