硗碛,一个距离成都很近的藏族乡,因为太容易偶遇大熊猫而被游客们称为“熊猫村”。
临近冬至,又有村民在回家途中偶遇大熊猫。村民拍下视频,由当地融媒体中心发布到网上,两小时内,浏览量达到百万。
这已经是今年入冬之后,硗碛第三次因为村民偶遇大熊猫而受到关注。
今年,大熊猫国家公园重磅落地,位于核心区的雅安宝兴县硗碛藏族乡被越来越多地聚焦。日前,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探访了这个雪山下的“熊猫村”,聆听村民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故事。
11月23日,在深夜飘雪的公路上,一个毛绒绒的“大家伙”不紧不慢踱着步。“你还不‘夹生’(注:害怕)呢。”举着手机,村民确认大熊猫彻底离开后,才开车离去。第二天,这段视频由当地融媒体中心发布到网上,两小时内,浏览量达到百万。乡长杨浩丝毫不意外,“现在村民们看见大熊猫,都会拍个视频啥的,大家都喜欢。”
这已是今年入冬后,硗碛第三次因为村民偶遇大熊猫而受到关注。因为太容易看到“滚滚”,游客把这里称作“熊猫村”。
“发现野生大熊猫频繁活动,体现野生动物保护力度不断增强。”据大熊猫国家公园宝兴片区相关工作人员介绍,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结果显示,宝兴县共拥有181只野生大熊猫,数量在全国县(区)中位居第二。
今年,大熊猫国家公园重磅落地,位于核心区的宝兴县硗碛藏族乡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不过,村民们却有着自己的逻辑,当地人能卡曼总结为:“我们和大熊猫、和很多动物都是邻居。和邻居互相尊重就行,没必要太亲密。”
和谐共生
我家来了大熊猫“在硗碛,这不稀奇”
冬天到了,一场大雪之后,山上层林尽染。
街上稍显冷清。公路上,硗碛村民忙着将散养在山上的黄牛赶回家。有车辆遇到牛群,就不紧不慢跟在它们后面,也没人催促,任由时间安静流淌。
在这里,外地人的最明显特征,是他们多半会用一种抑制不住兴奋的语气问道:“你见过大熊猫没?”
“熊猫村”声名在外。
“硗碛的每一条沟里都有大熊猫。”从事大熊猫保护30多年,高华康几乎爬遍了宝兴的每一座山。39年前,他在硗碛的林场等待了28天,终于抓拍到罕见的大熊猫野外产子的瞬间,“这里地广人稀,海拔和环境都最适合它们。”
单从地理位置上看,邛崃山脉随着造山运动隆起构成四川盆地上高耸的骨架,暴露于雪线之上形成一系列巨大雪山。这一面峡谷封闭,保持着原生栖息环境,是古老孑遗动物天然的避难场所。有这样的原生环境,人与大熊猫之间便有了交集。
中午时分,夹拉村村民植春玉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刚进屋,在她家民宿吃饭的游客兴奋地问:“你就是那位抱着大熊猫拍照的阿姨吧?”
植春玉有点不好意思。几年前,她在山上挖野菜,一只大熊猫“砰”地从树上摔在她面前。事后看来,这位普通村民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她先躲得远远的,不惊吓大熊猫,十来分钟后,确定这家伙没有“家长”陪同,而且还生病了。
植春玉把大熊猫用背篼背回家,通知最近的蜂桶寨保护区,“它好像知道我们是来救它的,乖乖的。”
彼时,高华康和同事一起上门救助。他们称了下,生病的大熊猫重20多斤。临走前,高华康看见小家伙偎依在植春玉身边,便定格下这个瞬间。照片流传出去,植春玉成了“抱着大熊猫拍照的阿姨”。
“在硗碛,这不稀奇。”天宝是植春玉的丈夫,他比着指头数着,“我们这里大熊猫最多的地方,藏语叫‘嘎杂门’,就是我老家。我放牛,一天看到过9只。”
草木之心
上山遇到大熊猫是一件吉祥的事
老一辈硗碛人也说不清,大熊猫怎么就变“稀奇”了,明明山上还有那么多的“神奇宝贝”:金丝猴、小熊猫、高山兀鹫,还有各种植物。
其实,硗碛地处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地带,是全球重要生态区域。这里是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不但是连接邛崃山-大相岭山系大熊猫栖息地的重要廊道,更是连接小相岭-凉山山系的关键区域,对于连通相互隔离的大熊猫栖息地,实现隔离大熊猫种群基因交流具有重要意义。
这个从自然里生长出来的村庄,有着和自然相处的智慧。
四川大学的李锦教授曾对硗碛持续进行过5年田野调查,她有感于当地人对宇宙、土地、山川河流有一种最虔诚和朴素的认知,“例如,硗碛人信仰山神,他们不会伤害老虎、豹子,因为在他们眼中,那是山神的化身。”
天宝记得,上世纪60年代,大家还把大熊猫叫“花熊”。他们怕大熊猫进屋会打烂锅碗瓢盆、乱吃庄稼,严重的还会伤人。天宝父亲就是在被大熊猫咬伤后,没有及时治疗,感染败血症去世的,“所以,互不打扰是最好。”
如今,村民们碰见大熊猫,最多也就远远用手机拍下。那些在树上发呆的,在草坡晒太阳的,在河沟边喝水的……多数时候,大熊猫只是懒懒看一眼,便慢悠悠钻进林子深处。
在村民们心中,如今,上山能遇到大熊猫,已经变成一件代表吉祥的事了。
但也仅仅就是觉得吉祥而已。硗碛人很少把山上的动物带下山,即使是受伤或者生病,“救不了,带下来不吃不喝,没多久就死了。我们相信,它们从自然中来,也会回到自然中去。”
亲爱的故乡
村民用3到4年时间让牦牛数量减少了1万多头
今年,大熊猫受威胁程度等级从“濒危”降为“易危”,10月,大熊猫国家公园正式设立。在长久与大熊猫为邻的岁月中,硗碛也正在改变。
这是阿杰持续减少自家养牦牛数量的第3年。从最多时的200多头到如今不到20头,这个藏族汉子的理由很简单,“要给大自然喘息的机会”。
一直以来,硗碛人将牦牛全年都散养在高山牧场。李锦教授仍记得这个村子里一种最朴素的平衡,不但有冬春和夏秋两个季节的草场轮换使用,更关键的是,每户人家的牦牛数量是恒定的,“例如这家新买了1头小牦牛,那就要宰1头现在的。”
直到2000年以后,牛肉价格上涨,这种平衡被打破。随着牦牛数量激增,阿杰发现自家的牛开始吃不饱了,与之相对应的是能长到小腿高的草场恢复期变长。他开始减少牦牛数量,几乎同时,身边的邻居都开始做这件事。
“我们乡牦牛最多时有3万多头,我们用3到4年时间,让数量减少了1万多头。”乡长杨浩没想到,这项关系村民收入的工作,推广起来比想象中顺利很多,不少村民是自发行为。
“因为大自然是我们大家的。”小时候,阿杰被选中去宝兴县表演,唱了当地第一首关于大熊猫的歌曲,长大后,他做护林员保护大熊猫,而未来,他计划还要持续减少牦牛数量。
这样朴素的认知,和学术上的观点相切合。在动物保护领域,大熊猫兼顾“伞护种”和“旗舰种”的角色,它生存的区域能覆盖很多其他物种的栖息地。保护大熊猫,同时也就保护了更多的物种与环境。
据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管理分局工作人员介绍,过去四年,雅安完成修复大熊猫栖息地21.18万亩,建立了3条大熊猫栖息地走廊带,开展了4个珍稀野生植物小种群、7个珍稀动物物种的保护研究工作。
今年,在硗碛藏族乡下辖的村子中,大熊猫保护被写进村规民约。村民们要聚在一起,认认真真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在当地的习俗中,需要签名的都是很庄重的场合,例如盖房、祭祀、红白事。
“这也是重要的事。”阿杰一笔一画签着名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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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下的“熊猫村”
硗碛,一个稍微有点拗口生僻的地名。若是从空中看,这个位于四川西北部的藏族乡,宛若从绵延山脉间自然生长出来的一部分,镶嵌在茫茫青山之中。在四川,这样的村庄并不少见,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这里是距离成都很近的藏族乡,因为太容易偶遇大熊猫而被游客们称为“熊猫村”。
文/杜江茜 李佳雨 杨涛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