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雕塑的故事》:塑造一个变化的世界
理想国 2021-12-04 11:00

葛姆雷: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间,我们对“什么是艺术”的理解真正具备了国际化视野,想要忽视其他艺术传统已经不可能了。在过去的西方,文明一向被视为有别于自然的人类建构。现在我们才明白,我们自己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要想让我们这个物种乃至整个生物圈顺利生存下去,艺术也必须参与其中。我们与物质世界乃至地球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是向这个世界不断索取,还是心存敬畏?是地球的命运在我们手中,还是我们的命运在地球的手中?

盖福德:这就解释了1989 年在巴黎举办的名为“大地魔术师”(Magiciens de la terre)的展览为何如此重要。这次展览把艺术史上现代与传统、西方与非西方的分野统统打破,为来自全球的在世艺术家提供了平等的展示平台。为什么有必要

通过创造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改变这个世界?—突然间,我们对这一问题有了无数的解答。

理查德·朗的大型作品《红土圈》(Red Earth Circle),与澳大利亚中部延杜穆(Yuendumu)部落的七个人创作的《山药梦》(Yam Dreaming),在同一个空间内展示。两件作品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都用了泥土的颜色,都含有圆形,可能在意义上也有相同之处—也许都是世界的象征。

艺术通常依据时期、风格、运动和时代进行分类,但是这一套并不适用于澳大利亚的原住民艺术。澳大利亚的原住民艺术始于数万年之前,现在依然鲜活,而且过去的作品不断影响着今天的创作。我们通常认为,艺术史的发展过程是线性的,即一种风格取代另一种风格,而澳大利亚的原住民艺术迥然不同。从高更和毕加索的时代起,欧洲和美国的艺术家就一直借鉴在地理或时代上距离他们十分遥远的民族的艺术作品。到了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这种情况更加普遍。

葛姆雷:人类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隐含着自然秩序的图像世界中。这种观念可以追溯到二百五十万年前的南方古猿,他们已经学会捡拾并保存卵石,只因它看起来像人脸。

澳大利亚的原住民艺术中蕴含着这样一种观念:人类的命运和历史早就铭刻在了这片土地的山川河流之中。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对此加以解读,并跟随这种观念的指引把这个故事接续下去。他们认为这片土地给了我们容身之所,我们不能一味寻找可以压榨的资源,而是应该运用我们的才智来解读嵌刻在大地中的故事,并以此为指引来揭示我们自己的命运。这与西方的观念很不一样。这番教诲对生活在人类世(Anthropocene,指人类活动对地球的生态和地质环境等产生重要影响的时代)的我们而言,很有必要。

……

盖福德: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罗伯特·史密森等人的创作,堪比古人在自然景观中建造的大型纪念碑和巨石结构,只是有所改进。还有许多集体创作的艺术项目,包括你的《垃圾人》,也可以看作对远古仪式和庆典的回归。我们在巨石阵或布隆伯斯洞窟所见到的,正是这种仪式的实物遗存。

21世纪的许多艺术家都致力于通过艺术提出意义更为深广的议题,探讨人与人的相互影响,而且鼓励观众的参与。这些艺术家创造的是事件,不再是由单个艺术家做出的行为(比如伊夫·克莱因从墙上跳下来),而是许多人非常有意识地共同完成一件事,就像20世纪60年代的那些突发事件和游行示威一样。

葛姆雷:艺术本身已成为一种商品,变成了文化产业的一部分。而文化产业主导艺术品交易和有效性,决定艺术品的价值和呈现方式。许许多多的艺术家都想摆脱这种模式。我觉得这一趋势会越来越显著。尽管艺术商店和艺术博览会已经十分普遍,但大家已经形成一种新的认识,认为艺术的空间充满了各种可能性。难道所有的艺术都要依赖博物馆的专业条件才能存在吗?

盖福德:这就把我们带回到了一个关于艺术的根本问题:艺术品应该放在哪里? 这个问题对雕塑来说尤其迫切,因为雕塑是立体的,往往很坚硬,体积和重量都很大。博物馆会将事物分门别类地保存在建筑中,如果不把雕塑放在博物馆里, 你又怎么能说服人们去关注它呢?当然,就算没有底座和高台,没有其他框架设备的支撑,我们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但总归是一个挑战。

葛姆雷:过去我们有一种乌托邦式的想法,认为所有人都有权享受艺术,这与语言、性别、宗教信仰等因素毫无关系。但是当艺术品躲进博物馆里的时候,这种观念就轰然瓦解了。在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现代主义是失败的。博物馆就像医院一样,里面放的都不是鲜活的东西,需要特殊照料。你甚至可以把博物馆看作某种关押艺术的监狱。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博物馆。我们能不能创作一件对生活有所助益的艺术品,而且能像欣赏天空、山峦、树木那样与所有人分享,在时间流逝与四季更迭中永存?

盖福德:这个说法让我想到了你的作品《别处》。《别处》没有试图成为一幅“风景画”,而是将真实的景观作为沉思的对象。这些铸铁雕塑不过是催化剂,让你看到整个全景—集装箱船,光线,涨落的潮汐,海鸟,以及沙滩上生灵。观看的人也成为景观的一部分,就像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在那幅杰作中描绘的海边修士(见311 页),画中的人物早已与大海、天空和茫茫虚无融为一体。

葛姆雷:雕塑在强化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对其提出质疑。作为城市居民,我们被各种建筑和标志所包围。它们强调居住环境的实用性,进一步迫使我们为了明确的目的而生活。雕塑则提供了一个稍事休息的机会,让我们能够对自己矛盾重重的生活加以反思。它引导人们反抗那使我们成为埋头苦干的工具人的力量,以换取一个似乎不受人摆布的交流体系。

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中雕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越来越快,鼓励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生活的物质环境。与过去时代的理想主义不同,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扎根于物质存在本身,并从中找到了归属和慰藉。而这对雕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这门艺术得以返璞归真。

我一直对地平线的概念十分着迷,常常想象在肉眼可见的世界之外会有些什么。但是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别处”。这颗客观存在的地球是我们的一部分, 我们从它提供的物质环境中找到了自我。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是建筑师,都是未来的创造者。我想,雕塑的意义也在于此——为创造未来提供基础。

节选自《雕塑的故事》著者:(英) 安东尼·葛姆雷 (英) 马丁·盖福德;译者:王珂;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来源:理想国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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