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投资人、DCM公司董事总经理魏萌女士近日在参加名为“飞跃力工作坊”的课程中意外晕倒，经抢救无效去世，年仅32岁。涉事工作坊所属公司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简称“诚泉公司”）8月17日发布了魏萌去世的讣告，DCM公司官网首页也发布英文讣告。

该事件发生后，网传魏萌是在“飞跃力工作坊”的“里程课”过程中，在一个“四人辱骂一人”环节里，因情绪激动而突发状况离世。随后，诚泉公司发布声明并引用魏萌爱人朋友圈截图称：“辱骂环节，严重失实。精神控制、洗脑、传销等说法也严重失实”。

尽管如此，仍有多位自称参加过“飞跃力工作坊”的学员称，该工作坊课程涉嫌PUA（精神控制）。

目前，诚泉公司的诸多联系方式均无法打通，公司在北京的办公地点也无人上班。

事件

女投资人课程中晕倒去世 培训公司否认精神控制

公开信息显示，魏萌是DCM公司董事总经理，主导投资过探探、脉脉、熊猫星厨等项目，负责快手、51Talk等企业投后管理工作。2019年10月曾入选当年福布斯中国30岁以下精英榜。

DCM公司成立于1996年，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管理着超过40亿美元的资金。魏萌于2014年7月加入DCM。DCM官网介绍，魏萌专注于消费互联网、O2O服务和针对年轻一代的移动应用。魏萌还带来了对年轻消费者的全新视角，并让团队不断了解这一领域的初创企业。同时，魏萌还是一名潜水员、滑雪板爱好者、明信片设计师、业余画家和戏剧爱好者。她寻求冒险，曾经搭车从上海到北京旅行1200公里。另外32岁的魏萌，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8月15日，诚泉公司微信公号发布一则消息称：2021年8月14日晚，飞跃力工作坊一名学员在课堂中意外晕倒，现场紧急呼叫了120送至朝阳医院救治。学员还在ICU中，昏迷原因尚未确定。该消息中还向学员及家属寻求征集有关脑部、心血管方面的专家资源以备会诊。

8月17日，该公号发布讣告称，经过两天抢救，8月16日晚22时，学员魏萌离世。

与此同时，网络上有人爆出，魏萌是在“飞跃力工作坊”的一个四人辱骂一人的互动环节中情绪激动引发状况而不幸离世的。由此，“飞跃力工作坊”涉嫌精神控制、洗脑等质疑层出不穷。

8月18日凌晨，上述公号发布声明，并转发魏萌爱人的朋友圈和部分媒体报道截图，回应称：“精神控制”、“洗脑”等说法均为不实言论，魏萌受到“辱骂”的说法也并不属实。魏萌丈夫李博称，网上信息严重不实，给魏萌造成极大误解，也对家人造成伤害。

探访

涉事公司大门紧闭 同楼层邻居称：这个公司很神秘

8月18日上午，北青-北京头条记者来到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光华路的诚泉公司，在17层左侧有一个大大的 “LEGACY”LOGO映入眼帘，但公司已大门紧闭，无人办公。

透过玻璃门仍能看到排列整齐的座椅靠在墙边，宣传课程所用的易拉宝立在墙角。该公司公开电话、里程部门统筹、自觉力等工作坊的相关人员电话均无法打通，唯一一个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则直接以“我在休息、我不知道”等理由拒绝回应任何问题。

同一楼层另一家公司的员工称，其在此工作一年来，经常能看到有人拉着行李走进那家公司，“要不是从新闻中看到出事，根本不知道那家公司是做什么的。”他透露，偶尔会看见事发公司的人员在露天走廊一边录视频一边喊口号，令人颇感神秘。

而该大楼的物业工作人员也明确表示不知道该公司人员情况和去向。

记者随后拨打了讣告中留下的联系电话，但都处于无人接听或已关机的状态。仅有的一次拨通后，对方说：“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事情，为尊重魏萌和家属的隐私，请不要公开参与事情的讨论，目前来看，大部分媒体的内容是失实的，诚泉公司发布的，您自己做判断就好了。”

在DCM公司，魏萌的一位同事告诉记者，对于魏萌的去世感到很悲痛，“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同事也在协助家属那边治丧的事宜。”

其透露，有的同事知晓魏萌上课的事情，但是否一起参加过课程，并不知情。而对于魏萌工作方面的接替安排，因事发突然公司也正在开会处理之中。

调查

课程价格不菲 参与者证实确有互骂环节

据诚泉公司的官方介绍，其是一家致力于提升个人成长及企业永续的咨询顾问公司，主要服务华人社群，在北京、深圳、香港等城市都设有办公室。从2000年创办开始，协助超过数万名参与者有效提升他们的生活和专业领域。飞跃力工作坊是专注于自我突破的项目。

在其官网上有这样这样的介绍：“飞跃力工作坊”是一个强而有力、很具挑战性的体验式工作坊。透过“飞跃力工作坊”，您将挑战并扩展您信以为真的种种自我限制。此时，您将发现无论在生活中的哪个领域，您都比想像中的自己来得更有能力。在这个过程中，您将因为百分百的投入生活中的每个时刻，而得以接通庞大的内在能量和活力泉源。通过对自我的更深层认识，您将更积极的去追求和创造生命中的成果。“飞跃力工作坊”需要五个整天百分百的参与，它是一个重新肯定真实生活轨迹的有力机会，借此，您将连结热情满盈的生命时刻。

北青-北京头条记者注意到，除了“飞跃力工作坊外”，该公司还有自觉力、大师、智泉、里程、武士游戏、觉醒战士、少年才俊等系列工作坊。其中“少年才俊”专门针对13-17岁的未成年人展开。其官方信息显示，这些工作坊课程价格不菲，里程为16000元，飞跃力则为16500元。

注册名为“LEGACY里程”的抖音号上，有关于2021年7月份“里程毕业生”的视频，视频中的学员们在这个类似毕业典礼的情境中，一些身穿正装的学员代表发言自称“我是一个勇敢温柔有爱的女人”、“我是一个自信勇敢有力量的女人”、“我是一个真诚勇敢负责任的女人”、“我是一个开放包容自信的男人”等等。这些发言学员都说在这一期活动中体会到了爱、温暖、力量、勇气以及生命的绽放。

视频中，一位导师模样的人在台前发表讲话：谢谢你们选择为这个世界站住你的立场，我要很认真的跟你们说一句，谢谢你们，我爱你们。随后，学员们或是兴奋鼓掌，或是拥抱痛哭，很多人还手捧鲜花，高举双手，打开旗帜，同时大声呼喊着加油的口号在镜头前自拍。每一个学员都显得朝气蓬勃、充满活力，而且感情真挚。

不过，有自称参加过该项目课程的网友对媒体表示，该项目涉嫌精神控制。有自称体验过该课程的知乎网友也表示：“这个课程是典型的精神PUA”。

甚至有网友详细描述了他上课的体验：“在这个课程里，我反而变得不自信、悲观、自卑、缺爱、缺认同感，需要向别人证明我自己，我还认为自己丑，被洗脑很彻底。”

这位网友回忆，课程中有互相猜忌暴露人性弱点、回忆过去没有达成的诺言、回忆父母给你带来的伤痛。其中就包括要求学员“对喊”，把自己的目标喊出来，最后还有拉人报名的要求。

一位参与过该课程的网友接受北青-北京头条记者采访时称，公司曾组织参加过该项目课程，他参加的项目有导师在台上引导学员如何对不起亲人朋友，但没有相互辱骂环节。不过，他听别的参加过的人说，有时会有辱骂环节，不同的导师有不同要求。

揭秘

否定自我 探寻生命 招生拉人头？这些特征符合精神传销

这类课程是否涉嫌PUA?反传销公益人士李旭接受北青-北京头条记者采访时表示，“所谓‘精神传销’有害培训，就是指一些不法培训机构、信息咨询公司等打着‘心灵培训’、‘领导力培训’、‘灵修’等旗号，采用心理暗示、催眠洗脑等方式对学员进行精神控制的行为。”从目前媒体报道出来的信息看，如果诚泉公司在课程中存在摧残学员精神、破坏学员心理功能和社会认知、贬低学员人格的行为，尤其是有拉人头发展下线招募学员的情况，那么就可以认为是“精神传销，有害培训”。

李旭介绍，从2018年以来，我国各地政府机构均发布过有关打击取缔“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工作，很多“灵修班”、“领导力培训”等机构都遭受打击，但他们往往会改头换面继续活动。

记者搜索发现，正如李旭所说，在网上可以找到很多《依法取缔和打击“精神传销”有害培训专项工作》的通知，这些通知多数由政法委牵头，联合公安、工商、民政、教委等部门联合执法。

“但无论怎么改头换面，其步骤和特点是相似的。”李旭说，这些年来他与公安、工商、民政等部门合作，鉴别打击了不少“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活动和机构，这些活动和机构有以下特点：

第一，以煽动性理论为基础把学员纠集在一起，以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为导师。

第二，导师要求学员暂时放下心里所有的事，放下所有的分析、评价和判断，全身心的投入到课程体验中去，才能够有最大的收获。

第三，导师会要求学员上台，讲出自己心中阴暗的东西，并且对学员进行言辞激烈、刻薄的指责和批评，并引导学员互相指责攻击。

第四，导师往往会宣讲生命本质、突破限制、爱心奉献等世间真情，并要求学员在生活中实践这些真理以便突破自己找到生命的意义。

第五，所有培训会在一个全封闭环境里进行，培训过程中会有一些角色扮演游戏或者讲述某某的故事，有些还会组织去孤儿院、敬老院献爱心。

第六，这类活动往往会有一个隆重的毕业典礼，哪怕培训时间只有三两天，但毕业典礼都要邀请嘉宾，还要献花送礼合影留念等仪式。

第七，这类活动收费价格非常高，而且大多是在商业中心的写字楼举办，披着各种培训的外衣。

第八，培训中会有一些奇怪少见的词汇，比如“感召”等等。

第九，最重要的判断方法是，是否需要拉亲朋好友参加培训，也就是发展下线学员。

“精神传销”机构：披着合法外衣钻法律空子

从事反传销工作十余年来，李旭发现传销形式目前已经发展的多种多样，传统传销模式在警方的打击下生存空间已经减小，但线上传销和精神传销仍一直存在并不断发展。

据其介绍，心灵控制或精神控制是精神传销的基本方法，其中包括此前为人所知的灵修技术和教练技术。

心灵控制最常见的几种手法包括：提供单一信息源和信息通道，屏蔽其他信息源；制造群体压力，让周围同伴施加影响；让人处于高亢兴奋状态，使情感战胜理智；让人做出承诺，并制造一些仪式化的行为等等。

其中，“教练技术”声称来源于美国，可以开发个人潜能，拓展人际关系、提高管理水平、重新规划职业，乃至引领人生。一些非法培训机构利用游戏和心理学技巧，进行精神传销。

李旭称，对于“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打击难点主要在于取证难，很多培训机构不公开宣传，通过学员感召拉人，很多被洗脑的学员都是企业高管或者具有一定社会地位，一个人就能带着下属、朋友、合作伙伴一起参加，培训过程很隐秘，收手机，不能录音录像，所以无法取证。同时，这些培训机构还都是通过合法注册，在工商局都有备案，但培训内容却钻了法律的空子。

《法制日报》在2017年就曾经发表题为“消除‘精神传销’监管盲区”的评论，评论中称，因为取证难，且培训机构营业执照齐全，其模式又不是传统的推销产品的传销模式，也没有人身自由限制，因此公安、工商等部门打击起来非常困难。因此，凡是涉及心灵、精神培训的，都应该严加审核，发现问题绝不能手软。

实习生 刘萌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宋霞 张子渊
编辑/叶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