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当代俄罗斯国宝级导演亚历山大·索科洛夫和意大利电影制片人马可·穆勒在24届上海电影节电影学堂连线对谈,索科洛夫特别引用了一句中国谚语,来形容自己和穆勒之间的友谊。“我个人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了。我也觉得我们两个像是兄弟,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想引用一句中国的谚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的友谊是经过了时间和人心的考验。”
因为电影结下深厚情谊
亚历山大·索科洛夫出生于1951年。其首部剧情长片《孤独人类之声》获第40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铜豹奖;《俄罗斯方舟》96分钟一镜到底,技惊四座,入围第5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浮士德》获得第6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索科洛夫的作品具有极强的个人风格,他追求电影语言的丰富性,擅于通过独特的影像美学表达对生命、艺术、历史等宏大话题的哲学思考。
马可·穆勒是意大利电影制片人、影评人、电影史学家,1953年出生于意大利罗马,从1978年起从事电影节策划工作,先后担任多个国际电影节总监。他导演和编写过多部关于世界电影史的纪录片,出版过多部有关世界电影的书籍,并长期担任专业杂志和电影媒体撰稿人。
马可·穆勒回忆,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自己担任意大利佩萨罗电影节艺术总监时,就曾看过索科洛夫的短片《中提琴奏鸣曲》以及另外一部影片,当即决定邀请他携作品在1984年的佩萨罗电影节进行全球首映。在得知索科洛夫计划拍摄长片之后,穆勒还特别告诉几位电影同行,一定要注意这位青年导演,他一定会给电影界带来惊喜。果然,索科洛夫的首部剧情长片《孤独人类之声》,就获得了第40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铜豹奖。
从此,穆勒开始将索科洛夫的作品介绍给多个国际电影节,并先后担任索科洛夫作品《摩罗神》和《太阳》的监制。索科洛夫介绍说,《摩罗神》《太阳》都是大投资、大制作的历史题材,“这两部片子里面有俄罗斯的投资,但是其他的投资都是由马可先生募集来的。在拍摄过程中,我们始终一同做决策,一同去实施不同的方案。当然马可先生也知道和我合作,会面临许多的复杂性,但是我们都毫不怀疑,通过我们的努力,这些影片能够取得成功。对于这个合作来讲,最重要的是信任。”
索科洛夫特别提及,通过这两部影片的合作,自己切实感受到了穆勒的敬业和专业。“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电影艺术家,能够和他合作,对我来讲是一个礼物,他从职业的角度给我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要带着善意和谢意回顾过往
在索科洛夫的众多作品中,中国影迷最熟悉也最感好奇的非《俄罗斯方舟》莫属。96分钟一镜到底,令后来者难以超越。剪辑是电影拍摄过程中最常用到的手法之一,但索科洛夫直言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运用剪辑,“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一直有这样一个理想,要实现我们的先驱者塔可夫斯基的想法,要拍摄一部长片,而且当中不用剪辑。”
在索科洛夫之前,不少俄罗斯电影人都做过类似的尝试,但都没有成功。为了完成《俄罗斯方舟》的拍摄,索科洛夫组建了一个跨国摄影团队。而拍摄地点则选择在了著名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因为我非常崇尚艺术本身带给观众的自由想象,而不是用剪辑手法来强制观众去接受。要让这样的一个时间和地点能够达成统一,我就需要一个非常大的空间,能够把整个的画面展示出来。”
《俄罗斯方舟》讲述了一名21世纪的电影人“穿越”到一座18世纪圣彼得堡的古老宫殿,遇到一位来自19世纪的法国外交官,两人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漫游故事。他们在此邂逅不同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索科洛夫也向中国观众阐释了自己的历史观:“我们应当带着善意去回顾过去,虽然其中难免带着一些委屈的情绪,但是我希望传达我对历史的谢意。”
在穆勒看来,索科洛夫所有的影片,其实都是在向观众讲解他对于时间和空间关系的理解。索科洛夫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电影艺术展现出来的时间和空间是一个整体的统一,它模糊掉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纵观中国的历史和艺术史,那么我们可以发现,历史和艺术史都在强调时间和空间的统一。可能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但我自始至终是这么认为的:我不能把时间因素从这个空间当中去除。
电影像一个不太懂事的少年
从索科洛夫的影片当中,观众不难感受到深厚的文学、文化底蕴。穆勒笑言,索科洛夫曾说过电影就是“一个婴儿”,因为电影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文学则有几千年的历史。“我一直觉得他每次拍电影,都是一种新的探索。他一直认为电影像个婴儿,需要有人去照顾它,去带它,现在不知道他还是不是这样认为?”索科洛夫给出了令现场影迷大笑的回答,他说,这个“婴儿”现在已经长大一些了:“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讲,有时候我觉得电影像一个不太懂事的少年,他有时候可能会回到家里,故意地把碗、碟子这些打破,或者把家具破坏掉,但是并不知道他做这些行为的目的是什么。我个人认为,电影正处于这样的一种阶段。”
索科洛夫坦率地回答,自己其实很少看电影,文学包括诗歌、以及音乐这些艺术品种对自己的影响更大。他对文学的重要性和生命力保持乐观。“原则上我们完全不用担心文学会消亡这样的命题,因为文学会始终存在。可能将来文学作品的发行规模会小一点,但是只要作家有写作的意愿,有写作的天赋,有这样的一种使命感,那么他始终会继续去写作。”
在索科洛夫眼中,电影只是“少年”,而文学显然要成熟得多。他直言,可能经典文学的受众是在变少,但从文学和电影的相互关系来讲,文学是可以不需要电影的,但电影需要文学,很多电影工作者都在孜孜不倦地从文学作品中寻找好的故事题材。“我要说一句实话,真正伟大的、杰出的经典文学作品,确实能够催生出伟大的电影作品,但是反过来,电影作品是做不到的。再伟大的导演,他不可能成为真正伟大的文学家,也不希望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同时,在索科洛夫看来,电影跟少年一样,最大的价值在于它的能量,而从内容上来看,真正沉淀下来的东西还是相对薄弱的。“从目前来讲,全球电影的发展是急速的,现在我们的电影年产量非常巨大,已经让人感到一种得比较急促的感觉。而我认为,除了开车的时候要追求速度,我们在生活当中还是要能够慢下来,能够沉淀下来。”
期待能看到更多带有哲学意味的中国影片
在电影语言的丰富性之外,索科洛夫还擅于通过作品来表达自己对人生、艺术、历史、物质等命题的哲学思考。他用一种非常深情和诗意的方式,讲述了艺术对于人类的重要性:“艺术肩负着非常崇高的、严格的使命,我个人对艺术的理解是,它能够让人面对死亡。但是相比面对和接受,更重要的是,我们要通过艺术来告诉人们怎么走出死亡,然后继续地生活。”
在穆勒看来,索科洛夫试图通过电影进行一种再创作,“虽然他一直觉得文学比电影重要,但他改编了这些作品,就为文学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
穆勒特别指出,有些导演会选择最难改编的文学作品,像索科洛夫,他所改编的唯一一部当代文学作品是一部科幻小说,之前连作者本人都认为这部小说根本不可能被改编成电影,但索科洛夫就做成了。
在跟影迷的互动中,索科洛夫也提到自己对中国电影的一点个人感受。“我一直认为中国人是非常善于哲学思考的,但目前中国电影在这方面的探索和呈现相对较少,大多影片还是在强调动作感,期待能看到更多带有哲学意味的中国影片。”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