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皆苦,有你足矣》
文丨周暖
1
我是馨宁,孤独客栈的打理人。
孤独客栈,专门收取人们脑中的美好回忆,达成客人的心愿。
因果循环,皆有定数,许春天在十四年后的今天来到了这里。
十四年前,还是孩子的刘念来到此处,愿用最美好的回忆,换母亲的幸福。
十四年后,身为母亲的许春天来到此处,愿用最美好的回忆,换女儿一生舒心无虑。
“姑娘,打扰了,请问你知道附近新开的一家王记布庄吗?我在附近转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您方向走反了,现在离布桩可真的远了,要不坐下休息一会再去吧。”
许春天走进来,坐下,声音温柔:“那就打扰了,年纪大了,走上那么一会是真的要休息一下。”
我倒了茶,递给她。看样子,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小念最近可好?”我问道。
“你们认识?真巧,我们见过?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见过都忘记了,抱歉啊。她呀,又乖又孝顺又懂事。”谈起女儿,她一脸骄傲又幸福的表情,“只是最近我挺担心她的,我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期望,就希望她能和喜欢的人快乐生活一辈子。”
2
成年后的刘念,长相清秀,性格安静,为人善良正直,在镇子上的学堂为孩子们授课。
二十三岁的她,是左邻右舍心中“好妻子”、“好儿媳”的人选,一群人热情地为这个适龄姑娘物色对象,但都被她婉言拒绝,嘴上说着“不合适”,心中却做好了一人到老的打算。
许春天知道,是年幼不愉快的回忆影响着她。
她开导女儿,刘念却道:“娘亲,我知大家是好心,可你知道那些男子吗?对女子吹毛求疵,要求多如牛毛,他们要找的不是妻子,是一个可以牺牲自己帮他们打理家的人,我做不到。何况,你与父亲生活的那些年快乐吗?我始终记得,他常抬手打你的样子,生病后他更变本加厉地摔东西、骂人、打人。
“你曾说,你们是因为相互喜欢而结合。可再美好的东西,扯上婚姻却变成另一副模样。”
春天没有办法反驳,要怪得先怪自己失败的婚姻。
据说,七年的时间人全身的血液和细胞会更新一次。
十四年,足以更新了两次,却还是不能让刘念对过去的痛苦忘怀。
3
李赫看见刘念远远地走过来,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后,五官清秀,嘴角挂着微笑,清冷的气质,仿佛世界只有她一人,无人能打扰她。
他有些失神,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跳得飞快,能听到“咚咚咚”的响声,脑子里一闪而过:这辈子要找的人就是她了。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很奇妙,谁与谁能相伴一生,有时候不过是一眼万年。
“堂哥!”身边的女孩朝着李赫飞奔而去。
李赫一把抱住女孩,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长胖了!”
女孩从李赫的怀抱里挣脱下来,嘟着嘴,“堂哥又说我,我没胖,我在长身体!”
“你好,我是晴晴的老师,我叫刘念。”
“你好,我是李赫,晴晴的堂哥,生意繁忙,刚好回来停留半日,时间紧,便来学堂看看她,麻烦您了。”他边说话,边竭力控制着悸动的心,生怕被刘念察觉。
“不麻烦,你们聊,我到那边去等。”
短暂的相逢后,李赫脑中反复出现那日刘念从远处走来的样子,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声音,关于她的一切都令他印象深刻。
李赫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学业完成后,随着伯父经营家中的运输事业,常年奔波在外。
伯父为他物色不少女孩,他总有理由拒绝。那些女孩子不是不好,按李赫说的,只是都差一点感觉。
至于差一点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但见到刘念后,他懂了,大概就是一种想要共度余生的执念。
4
“刘老师。”刘念刚下课堂,便看到学堂外面站着的李赫。
时隔不到半月,李赫又出现了。可刘念曾听晴晴说,她堂哥常年在外,一年未必见到一次。
她点头示意,“又来看晴晴吗?她已经回家了。”
李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刘念,“那个,我路过镇江时,带了些药膳酥。嗯,拿给你尝尝,平时晴晴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为了这盒药膳酥,来前李赫想了诸多理由。
“我是特意买给你的。”
“我路过镇江,顺手买给你一份。”
“空吗?能不能一起吃个午饭”。
……
“不会,她很乖,药膳酥她应该会喜欢,你带回去给她吃吧。”刘念没有接李赫递过来的东西。
李赫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走南闯北许多年,见的人经历的事吃的亏也不少,头一次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他显得手足无措。
看到他绯红的脸,刘念反倒觉得可爱,伸手拿过东西,“我还没吃过镇江的药膳酥,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嗯,千万别客气,好吃我下次再买给你。都这个点了,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太急进,不懂礼节,刘念会不会对他产生反感。
“我娘还在家等我吃饭,下次吧。”
他点头,怕是刚才的话令刘念以为他是个轻浮的人,寒暄几句后,有些丧气地离开了。
心细如发、性格敏感的刘念,意识到李赫是在向自己示好。她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望了望那个有些失落的背影,低头偷偷地笑了。
5
“她有没有和你说起李赫啊?”许春天问道。
“我们好久没见了。”我答。
“那次她拿着一盒药膳酥回来,说是学生堂哥送的,我开心坏了,想着她怕是遇到喜欢的人了。我了解她,除非亲近的人,否则不会收人家礼物。她收下,至少代表不反感。”
许春天好奇地打听着送礼物的男子到底是谁,长什么样。
刘念平静地答道:“他只是学生的堂哥,礼物是感谢我的照顾,你别在那瞎想了。”
许春天继续问下去,刘念还是那套老话:“娘,我没有喜欢他,你想太多了。何况婚姻真的会幸福吗?你任劳任怨,洗衣做饭做家务,父亲病后你更是努力赚钱,累得一身病,可还是会为一点事吵,父亲抬手就打你。婚姻是不是到最后都会变成鸡飞狗跳?如果结局是这样,我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
“娘是没有经营好婚姻,你不同,你读了很多书,娘相信你会处理好夫妻关系。”
“娘,我二十三岁了,身边的人我不是瞧不见,哪一个婚后不是为了一点家务事、婆媳关系、照顾孩子就吵得不可开交,她们在抱怨在咒骂,我不要自己最后变成怨妇。”
刘念的反驳,让许春天哑口无言。她说的都是铁铮铮的事实,自己一个负面例子,活生生摆在女儿面前,没有任何说服力。
嘴上说是如此,但刘念对那个离去的落寞背影,倒是时时想起,觉得甚是有趣。
毕竟,一个长相干净,举止稳重,笑起来灿烂,遇见喜欢的人,还表现出憨憨的男子,确实容易打动女孩的心。
6
“刘老师,我刚好回来盘货,上次还说一起吃个饭呢。”
“刘老师,听说郊外有一处桃林,桃花开得正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刘老师,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这都什么破烂理由,怎么说,怎么说,笨死了!”李赫正练习着要如何找个理由和刘念独处,丝毫未注意到刘念从学堂走出来,站到了自己身后。
刘念忍不住笑出声,李赫猛地转身,表情窘迫,像极了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念憋笑,“选好用哪个理由了吗?吃饭、看桃花、还是夸我变漂亮了?”
李赫抓头,这下形象全毁了,刘念肯定又对自己的形象打折扣了。
“你都听到了,你要是不想理我也没关系,是我笨。”他恼死自己了。
“看桃花今天太晚了,恐怕来不及。不过,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听到吃饭两个字,李赫的每根神经都活跃起来,“你同意了?是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吗?是这个意思对吗?”
“算是谢谢你上次的礼物。”
李赫高兴得险些跳起来,马上又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不能再出错了,不能再出错了。
刘念没想拒绝,出于不反感还是对他有些感兴趣,她不清楚。她只觉得,和李赫一起吃个饭应该是件有趣的事。
两人去喝了老鸭汤。李赫一早向堂妹打听了刘念爱吃的食物,晴晴年纪小,只说记得刘老师提过镇子里有家做老鸭汤的店。
“你喜欢吃鸭肉?”
刘念摇头,“我喜欢喝汤,这家汤啊,味道不会太重,没有放许多调料,煲的时间和火候刚刚好,是食材自然的味道。”
他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内心欢喜,“我啊,常年在外,吃东西都是胡乱一通吃饱就好。有时候事情急,边走边吃。很少有机会能坐下来吃顿正经饭,今天托了你的福。”
“我还以为走南闯北的人,会吃遍天下呢。”
李赫咽下口里的鸭肉,“为了生意吃的饭,吃的都是中看不中吃的菜。每次结束,我还得自己跑出去吃碗面。”
和刚认识的人能这样你来我往地聊天,对刘念而言,李赫是第一个。
她必须承认,自己对眼前的人有些好感:他好像不光长相干净,笑容灿烂,而且说话也实在。
前一日下过雨的镇子,不平的石板路上还有水坑。
吃过饭后,经过一处比较大的水坑时,李赫一个健步迈过去,转身伸手过去,“我拉着你,免得弄脏衣裙。”
刘念迟疑了下,将手递了过去,他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住的那一瞬,她竟觉温暖。
迈过水坑,刘念把手从李赫手中抽掉,两个人都低头沉默了一会。
李赫将刘念送到巷子口,他望着她的背影,心已沉沦,多想时间能停下来,永远留在这美好的一瞬。
回到家的刘念被许春天一番追问。
“一起吃饭了?他怎么样?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人,品行如何,你对他什么感觉……”
“娘啊,普通朋友也可以吃饭的,上次他送了药膳酥,算是感谢我请他吃个饭,这没什么的。”刘念无奈,她知道母亲一直为自己的婚事焦心。
“我知道你的,要不是感觉还可以,你怎么可能吃饭呢?”许春天不罢休。
“吃饭和在一起是两码事啊,怎么能放在一起说。而且,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没有想要和谁共度余生的想法,一个人多好,想做什么做什么。嫁做人妇,代表着束缚,我会失掉很多自己的时间,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家庭、丈夫和孩子身上,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娘亲,你把一切贡献给家庭,得到了什么?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为了缓和外婆和父亲的关系无底线地委屈自己,为生病的父亲付出全部,最后还是换不来他对你丝毫的怜悯和疼惜。你要我相信婚姻吗?相信它能为我带来幸福和安全感吗?我真的做不到。”
刘念是纠结的,她一边对李赫产生了好感,一边又对父亲对她留下的阴影耿耿于怀。
她放不下,作为旁观者,她只要一想到那些年里,婚姻令母亲遭受了诸多痛苦和磨难,而受惠的人却丝毫没有感激,反而变本加厉,就会对爱情和婚姻产生浓重的厌恶感。
7
“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女幸福。我万万没想到,我与她父亲的婚姻会为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她从前只字未提,对别人物色的对象一再拒绝,我以为是她没遇到合适的人,直到最近,她几度袒露对婚姻的恐惧和悲观,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许春天眉头紧锁,深知这件事无从下手,不是开导就能解决的。
“也许他是治疗她心病的那剂良药呢,未来尚不可知呢。”
她捶了捶腿,说道:“但愿吧。”
“茶凉了。”我起身去换壶新的,让春天稍等片刻。
李赫突然出现在刘念家巷子口,她楞了一会,才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刘念吃惊,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十天左右,与晴晴说的一年见不上一次的堂哥判若两人。
虽然天黑了,可她还是看得出,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怕是没怎么睡好,加之舟车劳顿,肯定很辛苦。
“自己怎么操心起他的事了。”刘念在心里嘀咕自己。
“我顺路啊,刚好有批货要我亲自处理,安排完没什么事就走到这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李赫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想继续掖着藏着,他恨不能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刘念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加速跳动,是紧张?还是因为听到直白的情话?她有点脸红,好在天黑能替她掩藏。
“嗯,你又不知道我住在哪户。”
“我不自觉就走到这了,站在这碰碰运气,结果真的等到你了。”
“那个,你要停留几天?”
“后天,我后天就走了,这次可能时间要长一些了。要去趟广东,路途远,拜访的老板多,处理好事情怕是要一个多月。”
一想到要整月见不到刘念,李赫内心焦灼。哪有什么顺路的,每次他都是绕路赶来,只为见她一面。
“明日我们去看桃花可好?”李赫的语气似是哀求。
“嗯,好啊,明天刚好学堂休息,明早你来找我吧。”本想拒绝,可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刘念的记忆中,大部分男人跟她的父亲一样,脾气暴躁,心情不好就摔东西打人,整天吊着一张不够和善的脸。成年后,看见周遭人的婚姻,更是令男人的形象在她心中一落千丈。
而李赫是个例外,每次跟李赫待在一起时,她总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踏实。
刘念那时还没知道,那就是爱。
入夜,她辗转反侧,兴奋地期待着。她甚至开始在脑中选好明早该穿哪件衣服,该用哪种颜色的胭脂。
第二日一早,李赫早早站在巷子口等她,手里提着篮子。
桃花不重要,谁陪在身边看桃花才重要。桃花美,是因为喜欢的人在身边。李赫开心得要命,走路似小朋友一般,几乎是两步一小蹦,三步一大蹦。
“桃花糕桃花茶可喜欢?”李赫问道。除了关心吃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
“茶还好,桃花糕吃多了有些腻,我不喜甜食。”
“你喜欢这样的桃林吗?平日给孩子们上课一定很辛苦,我想,郊外的环境应该适合你放松一下。”
“嗯,挺好的。”刘念不善与异性聊天,又话少,只是随着李赫的话而搭话。
李赫接着说道:“你知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吗?”
“《红楼梦》里林黛玉的生活中,除了芙蓉花,桃花也是出现最多的一种,桃花花期短又常见,本不该让人过多留恋,象征了她的命运。”她故意泼冷水。
李赫被噎住,他应该要感到难堪的,可被刘念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时,他又好像是心甘情愿,丝毫不觉生气。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在桃林中。
若是旁人,李赫早就尴尬无聊,想尽快结束。可刘念在旁,他内心竟生出“岁月静好”,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两人到长廊上休息,李赫拿出篮子里藏着的老鸭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生怕凉了。
“一大早你在哪弄的老鸭汤?镇子上这家老鸭汤要傍晚才营业。”
李赫得意洋洋,“我呀,昨天求了老板好久,他才答应一早熬给我。”
刘念喜欢用心的人,心里生出几分欢喜,笑着说:“看桃花喝老鸭汤,怕是只有你想得出来。”
“形式不重要,赏花就要喝茶吗?才不是,你喜欢最重要。”
幼时她目睹母亲为了父亲和外婆如何委屈自己,可以将自己的情绪和需求一再压低满足别人,只为求个安静。
所以,成年后她欣赏“注重自己内心需求,而非硬要配合他人”的人。
她有点为刚才言语上的不当感到抱歉,或许他真的是个特别的人,与她所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再美的日子也有落日,两个人站在巷子口良久,谁也没有开口道别。
还是李赫先开了口,“我一定很快处理好事情,你能等我吗?下次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附近的镇子走一走,住上几天可好?”
刘念还没回答,李赫突然抱了她一下,“我走了,下次见。”然后一路小跑消失在巷子口。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还沉溺在刚才的怀抱中。
宽广、有温度、踏实,还有小鹿乱撞的心跳,她很开心,她确定。
8
见到女儿回到家中,许春天实在按奈不住,试探地问道:“小念,你们玩得如何,你可开心?”
小念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用手托着下巴,“娘,你说是不是喜欢的时候,男子会用尽心思讨女子欢心,真的在一起后就不珍惜了。喜欢都是短暂的,都是过眼云烟。”
她又焦虑了,许春天知道,“小念,你小的时候也有喜欢的玩具对吧,刚买来的时候都很珍惜,你怕它脏,怕它被别的小朋友拿走玩。时间久了,你还是喜欢这个玩具,但可能不如最开始那么怕它脏,可还是很宝贝它,不会丢掉它。你慢慢长大,还把它收藏起来对不对。这就像爱情和婚姻一样,不会一直新鲜,但会历久弥新。”
“是吗?可是女子要承担一个家庭里面大部分的事情,洗衣做饭做家务,照顾老人丈夫孩子,做得好是应该,做不好被人指指点点。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围着锅台灶台转。娘,你不觉得这太恐怖了吗?分明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工具。”
刘念一边在担忧着未来,如果她和李赫真的在一起,是不是最终也要过上那种生活。可她现在又贪婪和他在一起,他给她带来的不只温暖和开心,还有希望。
从前,她是没想过这一生要和谁相伴。
在巷子口,李赫的拥抱让她恍惚觉得,像是丈夫临行前对妻子的嘱咐。
第一次,她觉得或许有个人作伴到老也不错。
“娘,你说会不会一个月见不到,他就变淡了?失去新鲜感,觉得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许春天摸了摸女儿的头,“别想那么多,如果真是命中注定的话,他不会,你也跑不掉。”
“你是不知道,李赫出行的那一月,小念有时自己一人坐在石凳上偷偷地笑,有时候又会无端的烦躁,做什么都不顺。”许母抿嘴笑了笑,“她呀,就是陷进去了。”
“陷入爱情的姑娘,情绪总是捉摸不定。”我笑道。
刘念觉得自己要疯了,脑子经常回想和李赫在一起的情景,想起来心里暖暖的,又觉得有趣。
有时候又担心他会不会过段时间感情就淡了,还会幻想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吵架了怎么办,他发脾气了怎么办,她要不停地围着家转慢慢失去自我怎么办,他如果不爱她了,自己怎么潇洒地转身。
李赫不在的日子,刘念用脑子演练了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远在广东的李赫迫切想要回到刘念身边,那日赏了桃花,临别前又拥抱了她,他的一颗心更是全部都落在刘念身上。
他有点等不及回去见她,也开始不喜欢频繁地远行了。从前无牵无挂,现在有了刘念在那里,他哪也不想去了,只想日日见到她。
起床后就能见到她,能和她一起吃饭,睡前能聊聊白天的事,甚至扮个鬼脸躲起来吓她一下,他想想都觉得幸福。
9
未到一月,李赫就赶了回来。他站在学堂外面,等刘念下课。
远远望到他的刘念,嘴角朝两侧咧开,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
“我回来了,小念。”本想上去拥抱她,可是她却和他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无所谓了,见到她就很满足了,有没有拥抱又能怎样,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
“嗯。”她看得出他风尘仆仆,可她不想表现出心中的欣喜。她要伪装自己对此毫不在乎,这样他应该会更加重视自己。
爱情里的姑娘,总喜欢难为人,是因为她想确认自己是对方心尖上的人。
片刻。她又后悔了,他如此急着回来看自己,自己刚刚是不是过分了。
“你有没有吃饭啊,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你陪我吃吗?吃什么?吃什么都行,和你一起吃就好。”
有人能因为只是见到自己就高兴得一塌糊涂,当真是件幸福的事。
“你是还有事情没办完吗?”刘念问道。
李赫咽下口里的面,“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一直拿着那个包裹,以为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刘念指着他身旁的一个大包裹,从刚才就见他一直拿着。
他把包裹拿过来,递到刘念面前,“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送你的,我见到每样东西都想买给你,回来前才发觉买了这么一大堆。”
他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道:“广州那边有很多人喜欢吃腊味,这是腊肉,当地人做的。这个是南枣,还有这些,荔枝糕、鸡仔饼、菊花糕,你回去慢慢看,挑喜欢的吃,不喜欢的不要勉强。”
这是一种久违的被惦念的感觉,除了母亲,还没有人能够走到哪里都想着她。
李赫送她回家,走到巷子口时,他试探地问道:“小念,我要停留几日。最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看情况吧。”看着李赫递来包裹,刘念继续说道,“下次不用这么麻烦带东西给我。”
她的纠结又来了,每次一纠结,就忍不住刁难他一下,看他到底对自己有多喜欢。
谁料,李赫根本没有当回事,“看到好东西就是想带给你的,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能亲手送到你的手上,我更开心。”
她接过包裹,道了声晚安,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回来了?”刘念一进家门,许春天就赶忙问道,见她拿着一个包裹,更是满心欢喜。
刘念把包裹随手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垂头丧气地坐在石凳上。
“娘,我真的喜欢上他了,他和别的男子不同,没有控制欲,不在乎表面,注重内心,还满心惦记你,我被吸引了。可不知道,这样的他可以持续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还是等新鲜感过去了,一切归于平淡的时候,我对他就不再有吸引力了。”
“小念,不会有永远的新鲜感。一切归于平淡的时候,他惦记你,你想着他,才是真正的生活。”许春天已经找不到什么新的说辞安慰女儿,她读书不多,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而且,我会想,如果我们真的成婚生活在一起,婚后他会不会变成父亲那样,慢慢的不再笑,吊着一张脸,会摔东西发脾气,拌嘴了会动手打人,我生气了不来哄我,也不想讨我欢心。渐渐地,我们开始互相抱怨,然后怨怼到老。”她眼神悲哀,仿佛自己正在经历所说的生活。
许春天轻轻地抱住小念。
李赫停留的几日,日日跑到学堂去等刘念。
刘念的态度却冷了几度,李赫问的话,她大多都是“嗯、是、好”,李赫却不当回事,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她给他讲身边熟悉的人和事,谁谁婚后过得一团糟糕,谁谁为了孩子和婆媳关系吵架来了。可李赫都不以为然,他说那是别人的事,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分别的日子总是要到来的,李赫又要去外阜谈生意,临行前的一晚。
他突然对刘念说:“小念,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我知道,我们相识时间短,会认为我是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不想每日都活在思念中,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想你在我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你,我都觉得日子有趣得佷。”
事情来得突然,刘念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呆呆地听着李赫说。
“我想娶你为妻,是因为喜欢你,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可以。你先不要拒绝我,能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等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答案。”
话毕,他在刘念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快速跑去,生怕刘念下一秒就拒绝他。
刘念飘飘然地回到家,许春天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到,只说了句:“娘,他说想娶我为妻。”
那一晚,是许春天陪着刘念入睡的。
她听女儿讲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讲她看到刘强与自己掀桌子吵架,讲她看到刘强为了一件沾上唇印的外挂打了自己,讲她因为刘强那张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脸终日惶恐,讲她有多么的惧怕婚姻。
她清楚地记得女儿最后的那句话:“娘,我好怕会遇见像父亲一样的人,最后变成你。”
许春天彻夜未眠,脑中不断循环着女儿的那句话。
小念吃过早饭,去学堂为孩子们上课。
许春天打算出门到新开的王记布桩买些布料,给女儿做几身衣服,至少能让她心情好些。
兜了几圈也没看到布桩,碰巧看到家孤独客栈,打算进去问问路。
“聊了许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姑娘。”
“馨宁。”
“谢谢你了,馨宁姑娘,我得去买布料,再耽搁怕赶不上晚上回去做饭给小念吃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啊。”许春天起身准备离开,“下次啊,你见到小念替我劝劝她,你们年轻人好说话,我真的很希望她幸福。”
“许姨,如果我能让小念幸福,但需要你做出一点牺牲,可以吗?”我问道。
许春天脚步定住,“真的有办法吗?别说牺牲,命拿走都可以。”
我让她闭上眼睛,待她再睁眼时,看到的是满院子的树,每棵树上挂满彩色的袋子。
“孤独客栈,专门收取人们脑海中最美好的记忆,只有符合客栈要求的人才能遇到它。我收取你脑中最美好的记忆,完成你的一个愿望。”
许春天愣了一会,说道:“我这个年纪还能遇见这样的事?都好,只要小念能幸福,都无谓。你说这家客栈要收取美好的记忆是吗?好啊,你拿走,你把我此生美好回忆都拿走。可是你一定要让小念幸福,让她一生舒心无虑,这就是我的愿望。”
她闭眼,我伸手取走她脑中最美好的回忆,挥手,将她送走。
我松开手中的回忆,它在空中展开。
许春天最美好的回忆,是刘念三岁时,刘强掀桌子吵架后,小小的刘念给了许春天一个拥抱。
我握紧手,回忆被收进袋子里。
在路上转了几圈的许春天,总算找到了王记布桩,选好了布料,想着女儿穿上衣服的样子,满脸幸福。
那一晚,刘念睡得特别香。
早上起床的时候,浑身轻松,好像包袱从身上卸掉,她有点想念李赫了。
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学堂的她,一推门就看到了巷子口的李赫。
她一路小跑过去,满脸笑容,“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迫不及待想见你,就跑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绯红,“那个,小念,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答应。”她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她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时,她放松、踏实、温暖。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这次她确定。
李赫的大脑飞速运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答应?是同意了吗?小念愿意嫁给我了是吗?”他抱起她在巷子口转圈,两个人笑得灿烂幸福。
许春天远远望着两人,“小念,世间皆苦,可是有他,你不会再苦了,他会用一生填补你曾失去的。”
10
我在打扫客栈,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好,想把每样东西都擦得干干净净。
“思念,来客栈的人大多求名利,他们以为失去最美好的记忆无所谓,记忆早晚会淡。可当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开始衰竭变老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有的回忆,尤其是最美好的回忆,才是这一生最美好的东西。”
我放下抹布,抱起思念,“可是许春天和刘念不同,这对母女,只要她们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我拿走了刘念童年时不愉快的记忆。
她对父亲的记忆模糊得很,对过去的事也再未提及,许春天还以为是李赫和时间治愈了她。
成亲后,李赫视她为珍宝。
只要她喜欢的,他都愿意她去做。他不需要她打理家事,不需要她事事以丈夫为主,他要她快乐,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
他包容她的小脾气和任性,带她游山玩水,就连她捉弄自己,他都觉得欢乐无比。
只要她在,他就快乐。只要他在,她笑得就像阳光一样。
那日,瞧着两人在厨房里打打闹闹做饭。
许春天站在远处自言自语,“小念,你没有遇到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你也没有成为我,真好。”
很快就会有下一位客人到来。
作者 | 周暖
在故事里找人生结局
公众号:周暖(ID:zhounuanday)
投稿邮箱:sanchuan@storybook2012.cn
编辑/张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