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公司（东风雷诺）不在这儿了，好像搬走一年半了？”熟悉每一家公司楼层的嘉里中心大堂保安，也搞不清楚东风雷诺究竟何时撤退的：“之前和日产、英菲尼迪都在八楼。”

对于用户、经销商，哪怕是东风雷诺自己的员工来说，“撤退”这件事情同样不太透明，甚至有些突然。“我们也是到4月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在协商解除劳动合同，”东风雷诺内部员工向汽车头条App透露。汽车头条App还了解到，东风雷诺北京员工实际上到本周才全部撤出嘉里中心，“部分员工转到h事业部，部分留下来做交接工作”。

北京嘉里中心8层

38天前，东风与雷诺完成最后的股权交割，一纸公告宣布“闪离”。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东风雷诺的解散却没有画上完整句号。“事前不沟通，事后不解释”浙江的一家经销商告诉汽车头条App，“我们是突然看到官方声明才知道这件事。”

一次筹谋已久的“分手”，最后只有一纸公告，这对于全国200多家经销商、450多家供应商、以及1600多名员工来说，算不上一个能接受的交代。

东风雷诺解散前夜

毕竟东风与雷诺的“闪离”并不突然。

2018年末，有媒体曝出东风雷诺营销总部将从北京迁回武汉，这一类似战略收缩的举动很快“被辟谣”，公众看到更多的是“2022愿景”。2019年末，东风雷诺副总裁兼市场营销部部长的洪浩申请离职，这一“预示性事件”也没有被及时广泛的报道，外界知之甚少。

有知情人士向汽车头条App透露，就在洪浩主动离职前后，东风雷诺内部开始进行竞聘上岗。春节前夕，洪浩离职被批通过。如今，竞聘上岗举措也被外界看作东风雷诺解散前“有序清退员工”的手段。那洪浩是否提前被告知公司将解散？“他（洪浩）我就不太清楚了，”另有东风雷诺内部员工向汽车头条App表示：“研发部门大多也是提前一周才知道确切结果，有人还以为会有转机。”

北京嘉里中心大堂

高层暗流涌动，基层歌舞升平。直到2020年3月底，《东风汽车报》还报道称，“东风雷诺汽车有限公司正式按下复工‘启动键’。当日清晨7时许，在东风雷诺武汉基地门口，返岗复工的员工由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一测量体温后，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

在《东风汽车报》的报道中，东风雷诺总装车间系长王如意还说：“好久没有看到熟悉的车间了，一切回归正常的感觉真好。复工前就接受了几轮防疫知识培训，公司为了复工做了很多安全防护措施，内心还是很踏实的。”

4月14日，公告发布，再无人敢言踏实。

3月末东风雷诺复工复产

汽车头条了解到，发布公告当天，东风雷诺还向债权人发布了另一份通知：要求债权人停止开展与东风雷诺签署的所有合同项下的业务活动，采取合理措施避免产生进一步费用和成本，并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妥善保管并返还其占有的与东风雷诺利益相关的财产。

巧合的是，就在当天，中国银行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支行、交通银行湖北分行、中国工商银行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支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武汉分行五家银行，加上东风模具冲压技术有限公司，都及时向法院申请诉前财产保全，保全标的价值累计超过16.1亿元，几乎覆盖东风雷诺所有不动产。

东风鸿泰沌阳雷诺4s店

与此同时，东风雷诺动产抵押也在4月底基本完成。公开信息显示，4月23日及29日，东风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东风车城物流股份有限公司、东风模具冲压技术有限公司、东风设备制造有限公司以及东风鸿泰沌阳等等多家东风相关公司，集中完成动产抵押登记，被担保债权数额超过4.8亿元，几乎“瓜分”东风雷诺所有生产制造设备。

这意味着，东风雷诺的大部分资产已经“各有所属”，即便破产清算，以上债权人也享有优先赔付权。有知情人士向汽车头条App透露，目前东风雷诺的资产仅剩20多个亿。如果后续东风雷诺再次发生经济纠纷，那么面对“自家”债权人之外的索赔，剩余资产估值也只是杯水车薪。

在公告解散与资产分配无缝衔接之后，东风雷诺解散过程中的矛盾开始集中爆发。

东风雷诺债务黑洞

经销商与供应商是最大矛盾爆发点，他们的诉求与东风雷诺目前的债务状况无法“匹配”。

首先是东风雷诺的经营问题，长期以来的亏损导致债务状况糟糕。从2018年开始的销量滑坡到最后分崩离析，东风雷诺内部严重的内耗与亏损情况在持续发生。2018年、2019年累计销量只有5.01万辆、1.86万辆，同比分别下降30.58%、62.87%。有经销商告诉汽车头条App：“曾被东风雷诺告知现在的亏损高达80亿左右。”

5月初，部分经销商维权

其次是经销商追债额度不低。《21世纪经济报道》称，全国99家东风雷诺经销商于4月27日发出《东风雷诺全国经销商公函》，向东风雷诺及雷诺（北京）提出了包括经销商系统账户上的返利、现金、保证金、奖励限时回款，现有库存车、配件、原厂精品限期全部原价回收，经销商未到账建店返利、在建店投入费用以及人员工资、运营费用、人员遣散费补偿等共7项诉求，据不完全统计，涉及金额约14.06亿。

东风雷诺经销商维权委员会向汽车头条App证实了以上诉求。

“他们这种一句招呼都没有的做法，绝对是给全国经销商挖了一个大坑。”就在上周，部分经销商代表前往武汉，在东风集团总部门前拉出横幅维权。不过，他们并没有得到东风集团高层回应，只有东风雷诺副总裁魏文清与东风集团法务部陈部长出面接待。“当时东风集团态度不好，只是答应同意与经销商一对一不设条件谈判。但时间过去一周有余，东风雷诺方面还是不断跟经销商打电话咬定27折的比例。”

浙江的一位经销商维权代表向汽车头条App表示，他们的诉求合理合法，在14亿元诉求中，还包括东风雷诺欠经销商账户上的2亿元。“这个钱我们跟律师沟通过，是经过合理合法计算出的。” 即便是退网经销商参与维权，也仅仅是希望“东风雷诺欠账户上的钱，百分百返还”，期望赔偿经营损失的都是在网经销商。

“但是目前，厂家只给出了27折的赔偿方案，其他损失一概不认。”有经销商维权委员会成员向汽车头条App透露，“这个比例是东风集团制定的，他们说因为东风雷诺现有资产值20亿，全部欠款80亿，所以只能拿着现有资产等值的钱按照比例还给经销商，算下来就是27折。”  

“他们喋喋不休的说自己企业的困难，因为产品卖得不好、工厂亏损等等理由。问题是企业经营困难，就可以克扣经销商的钱吗？他们明显是不够诚意。”大多数维权经销商认为，这只是东风集团单方面的说法，经销商曾要求他们公布债务情况，得到的回应只是目前还在审核。

实际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国有资产法》第四十七条规定，国有参股中外合资公司解散并不属于强制要求资产评估的情形，经销商所提东风雷诺债务公开及资产评估细则公开的诉求很难得到满足。

合资失败谁来兜底？

从目前状况来看，东风雷诺经销商维权委员会与东风集团之间的交涉还难以终结，除非各方诉求得以解决，亦或双方沟通渠道被掐断。

公开信息显示，东风雷诺自成立以来，双方股东均表达出强烈信心，并予以鼎力支持，仅一期工厂的投资额就高达77.6亿元。“东风雷诺的建店标准很高，我的店建店装修一共花了大概900万左右，现在居然说不做就不做了，还有去年刚刚入网的经销商，新店刚建好都还没验收就这样了。”有尚处经营中的东风雷诺经销商告诉汽车头条App，“不仅如此，现在店里的库存车只能打折出售，配件库存还有很多。”

很显然，短短数年，势头急转直下，没人愿意为这成本高昂的“结束”买单。

如今，东风与雷诺早已达成“分手协议”，相关善后工作由东风集团方面来完成，雷诺对此没有任何话语权与责任关系。另有接近雷诺的消息人士向汽车头条App透露：“雷诺在撤出合资公司的同时甚至还给了‘分手费’。”

无论“分手费”的真假多寡如何，都难以逆转东风雷诺的投资亏损。对于这一次的合资失败，东风集团作为一家央企必然是全力降低损失额度，经销商与供应商当然也是这个想法，几乎所有利益相关方都想从东风雷诺的亏损中尽可能的全身而退。

事实证明，倾巢之下难有完卵。宏观来看，东风与雷诺的闪离被外界解读为“大势所趋抑或存量时代优胜劣汰的结果”，但实际上，对于参与其中的每一份子而言，每一粒微不足道的“时代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东风雷诺某供应商向汽车头条App透露，东风这次做的太过了，他们跟东风雷诺债务小组第一次谈话给出的条件是，最多只能给到27%，如果不同意就等破产清算，到时候最多能给到5-10%。“但是这样的话我们连本都回不来，也就没可能向二级供应商付款，体量小的企业根本禁不起这次折腾。”

经销商、供应商因东风雷诺一纸闪离书深陷水火，全国30多万东风雷诺车主也略受影响。

汽车头条App探访4S店发现，尽管东风雷诺销售保证后续的维修保养都不成问题，并发布致全国雷诺车主的一封信，表示会利用东风日产联盟的协同机制，在中国继续为车主服务。与此同时，东风日产经销商也收到了“为雷诺车主提供必要协助”的信件。

但是汽车头条记者注意到，截至目前，一切还只是停留在简单的承诺层面，车主并没有被及时告知。有网友称，因5月初免费保养就要到期，所以准备去店内做保养，但得到的回应是因雷诺退出中国，总部没有谈之后的保养费用如何结算。网友打电话到总部求证，客服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最后只能打电话到市场监督管理局，然后等结果。

从目前情况来看，用户、经销商、供应商以及东风雷诺员工，他们仍将深受合资公司解散的影响。尤其是部分经销商，东风集团方面给出27折付款方案、转营东风其他品牌，都与经销商维权委员会诉求相悖。针对“经销商可继续做东风集团其他品牌”的建议，维权委员会一口回绝：“这样的企业，谁敢重新接着做？”对于赔偿方案，他们也态度坚决：“27折的方案我们不可能同意，也绝不会放弃对厂家的追诉赔偿。”

此时，身为东风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的竺延风在京参会，无暇他顾。核实用户、经销商及供应商等等各方合理合法诉求并予以解决，这件关乎法理和商誉的大事，还有谁来处理更适合？以上相关善后工作情况，东风雷诺方面已无对外沟通权限，汽车头条App多方联系东风集团沟通，截至发稿尚未得到回应。

文/汽车头条 张晓飞

编辑/温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