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苑直播丨“亚洲翼装飞行第一人”:安全全部寄托在降落伞上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0-05-21 20:46

近日,一名女大学生翼装飞行员在天门山拍摄飞行表演时失联,经过各方的数天搜寻,确定女飞行员已坠亡。此事件引发网友对翼装飞行运动的关注,有质疑声也认为翼装飞行本身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运动,而且装备价格昂贵,甚至有网友称其为“花钱作死运动”。

但在专业的翼装飞行员看来,翼装飞行相对来说并非外界认为的那样危险,装备也并非天价。很多人尝试翼装飞行运动,体验的就是在天空自由翱翔的快感。

5月21日,有着“亚洲翼装飞行第一人”之称的张树鹏做客北京青年报《法学苑》直播栏目,与北京五辰律师事务所吴蔚一起,解答了有关翼装飞行在训练、比赛、表演方面及相关法律问题。此次直播在北京青年报官方微博、青流视频微博、北京头条、今日头条、新浪、百度、腾讯、凤凰、搜狐、快手、中国网家家、北京时间等平台同步直播,百万网友在线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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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备没有传说的那么贵 最快也要一年左右才入门

张树鹏被称为“亚洲翼装飞行第一人”,他很谦虚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称谓由何而来。根据此前的报道,张树鹏是第一个亮相红牛翼装飞行世锦赛的中国人。不过,他接触这项运动是从2012年才开始的。

2011年,美国翼装飞行员穿越天门洞成功,将这项运动带入中国。2012年,张树鹏在天门山翼装飞行世锦赛上亲眼目睹了翼装飞行。此前,他也觉得这就是一个“疯子的运动”,但亲眼所见之后,颠覆了他的想法,他看见那些飞行员在山谷间自由且优雅地飞翔,丝毫感觉不到危险。

当时的张树鹏是职业的滑翔伞运动员,他说翼装飞行和滑翔伞不同,滑翔伞是很慢地在空中滑翔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而翼装飞行则是急速在空中飞翔,飞行的时间只有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但感觉却是极致的。

他知道,这些空中极速飞行的翼装飞行员们,都是世界最顶尖的飞行员,从那一刻开始,张树鹏就决定学习翼装飞行,跟世界最顶尖的飞行员一样在天空飞翔。

2012年底,张树鹏开始翼装飞行训练。当他第一次站在4200米高的飞机上,准备翼装飞行的时候,他非常激动和兴奋,他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北青:什么是翼装飞行运动?

张树鹏:翼装飞行分为高空和低空两种,以低空举例来说,就是从悬崖、山顶、高楼、直升机或者热气球上起跳,使空气冲入翼装飞行服,然后飞行服膨胀产生升力,这样就具备了向前向下飞行的能力,在空中可以完成转弯、加速等动作,最后飞到一个安全开伞高度,通常是150米到200米,打开降落伞。

北青:高空翼装飞行和低空翼装飞行有什么区别?

张树鹏:顾名思义就是起跳高度不同,由此运动场景和装备也有区别。高空翼装飞行是在开阔的地带,承载飞机达到4200米高度,在空中进行2分多钟的飞行,在1000米左右打开降落伞,降落在很宽敞的降落场。低空翼装飞行大多是从悬崖、高楼、大桥、直升机、热气球等高度起跳,低空的环境更复杂,开伞高度更低,难度也就更大。

从装备上来说,高空翼装飞行使用的是飞机跳伞降落伞,有主伞和副伞,当主伞出现情况时,可以选择把主伞切断,使用副伞着陆。而低空翼装飞行只有一把降落伞。主要是因为开伞高度很低,没有足够的时间打开第二个伞,所以也就不配备副伞。

北青:翼装飞行的装备都有哪些?

张树鹏:主要是翼装飞行服和降落伞、头盔,以及高度表、GPS、对讲机等电子设备。翼装飞行服是根据每个人的身材量身定制的,手臂下放有两个翼,翼上有进气孔,起跳俯冲后,空气进入飞行服迅速膨胀,就可以飞行了。翼装飞行服的材质是抗撕裂的呢绒纤维,重量约十公斤左右,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展开的面积越小,级别越低,面积越大,级别越高。

北青:有传言说,翼装飞行是“富人的运动”,一套装备价格昂贵,是吗?

张树鹏:并不是这样。网上说的装备很昂贵,应该指的是在一些重大挑战赛中,使用了很多新的设备,这些设备需要研发和测试的费用。以我个人的装备为例,我的飞行服加上头盔、降落伞以及电脑辅助设备,一共也就是六七万元,普通家庭都能接受的价格。当然,学习翼装飞行的过程肯定要有一定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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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青:怎样才能成为翼装飞行员,学习过程是怎样的?

张树鹏:如果从零起点开始算,首先要取得跳伞的执照,要刷够200次飞机高空跳伞,这时候才能够开始学习高空翼装飞行。拿到执照后,要累计进行超过400次的高空跳伞或者高空翼装飞行后,才能够开始学习低空跳伞,学习了低空跳伞,拿到执照后,还要再刷够100次的低空跳伞,才能够开始低空翼装飞行。这中间还会有一个过渡联系,就是在热气球或者大桥上,练习飞行动作,动作必须要平稳了,才能够开始低空飞行。如果是一个爱好者来说,从入门到能够飞行,大约要三年的时间。如果是全身心投入去训练,至少也需要10个月到一年。这个时候就算是个入门者了。如果要说专业级别,我想至少低空飞行要达到一千次才可以。

北青:您现在还在做怎样的训练呢?

张树鹏:我现在仍然经常做飞行训练,主要是一些针对比赛的训练。如果是在国内训练,一天要飞12次,从早晨开始飞到天黑。而且高空训练和低空训练都要反复练习,高空训练是基础,完成了这个阶段才能低空训练。当低空飞行有了新的动作,在低空环境下没有太多时间完成的时候,就要回到高空去训练,在高空模拟训练中反复调整动作,熟练了再回到低空尝试。

飞行员的安全完全在降落伞上 叠伞是最重要的环节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上,翼装飞行都是一个小众的项目。张树鹏说,中国能够进行翼装飞行的有100人左右,全世界也就只有一万人。因为翼装飞行具有的视觉冲击力,很多人会喜欢看这项运动,但是不太有意愿去尝试和学习这个项目,因为毕竟极限运动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但张树鹏认为翼装飞行的危险性并不是外界夸大的那样,经过循序渐进的训练,一步步的往前走,注意安全细节,其实事故率并不算高。

北青: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在天门山进行翼装飞行?

张树鹏:其实不一定非得在某个景区。翼装飞行对场地的基本要求是,垂直于地面九十度的悬崖,高差600米以上就可以,越高越好,越高越安全。此外,还要考虑飞行训练的效率,包括交通设施和配套设施等等。天门山刚好满足了这些条件。而且,天门山是翼装飞行进入中国的第一站,2012年开始每年都在这里举行翼装飞行世锦赛,所以天门山这个地方就和翼装飞行密不可分,全世界很多顶尖的飞行员都来这里进行翼装飞行。事实上,天门山这个场地,在世界上算是难度比较高的地方,不是一个特别适合初学者的场地。

北青:很多人认为翼装飞行是个危险性极高的运动。

张树鹏:翼装飞行属于极限运动范畴,但其实很多运动都有潜在危险。不过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是什么“疯狂的”、“作死的”运动,其实只要通过科学训练,掌握技能方法,还是能够保证自身的安全的。去年我们做过一个调查,翼装飞行和跳伞类运动的事故率是千分之五,比交通事故发生的概率还低,这说明安全程度还是很高的。

北青:但也有人说翼装飞行毕竟是小众,所以统计的事故率并不全面,有人甚至说事故率高达30%。

张树鹏:网上说的30%事故率的这个事情,指的是这个运动刚刚诞生的时候,那时有历史的原因,技术不成熟,装备不完善。现在随着装备和技术的提高,滑翔比达到1比4,这个数字已经是很好了。翼装飞行是个很小众的运动,圈子里的人大部分都相互认识,如果出现事故大家都是会知道的,所以统计事故率相对来说还是准确的。

北青:影响翼装飞行的因素有哪些?

张树鹏:主要是四点。第一个是场地。然后是气象条件,不能有大风和乱流,也不能下雨下雪,能见度要高,站在起跳点上要能看到降落点。第三是装备必须安全合格。第四个就是飞行员自身要有一个良好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比如说身体上不能有疾病,不能饮酒,心理上不能有过大的压力。

北青:在翼装飞行的过程中,相对危险的环节是哪里?

张树鹏:我们拿低空飞行来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都是贴近障碍物,贴近山体,贴近地面,在这个过程中是不允许失误的,如果出现失误没有时间调整,这种接近“零失误”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北青:每次飞行最重要的环节是什么?

张树鹏:叠伞,最重要的是叠伞,因为我们的安全完全在降落伞上,叠伞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忽略。熟练的飞行员叠伞时间需要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刚入门的飞行员则需要一个小时。叠伞要把伞绳理清楚,伞衣要叠整齐,这个过程很漫长,有很多细节必须要做到。然后就是每次起飞前的常规检查,检查会分三次,准备时、登机前、起跳前,确保降落伞和翼装飞行服的连接,伞带的连接,开伞手柄等等,确保准确无误。

北青:如何规避发生危险的可能呢?

张树鹏:除了技术和降落伞的准备和检查之外,最关键的就是一定要量力而行,每次飞行一定要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安全余量,让自己万一出现失误还能有时间去调整。翼装飞行还是需要飞行员发自内心的热爱这项运动,这样才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面对这个过程中的挫折和困难,克服伤病和危险。运用正确的方法,科学的方法,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北青:翼装飞行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家人怎么看待您从事这个项目?

张树鹏:我之前是飞滑翔伞的,这也是一种双脚离地的项目,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我一直能够保证自己不出现太大的事故,也是逐渐获得了家人的信任。有了这个铺垫,这些年循序渐进的科学训练,一步步往前走,他们对我也有信心。算是一个相对中立的态度,不反对吧。

律师:景区、拍摄公司、女飞行员三者应根据实际情况认定责任

北京女大学生翼装飞行过程中因为降落伞未打开发生事故坠亡事件引发关注后,近年来部分极限运动从极少数专业人士的活动逐渐走向公众视野,在该类运动过程中发生安全事故,责任承担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今天在《法学苑》直播栏目中,北京五辰律师事务所吴蔚律师对极限运动中各方承担的相应责任进行了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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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青:在该事件中,有三个主体,分别是天门山景区、拍摄公司和女飞行员本人,这三者在该事件中应该各自承担什么责任呢?

吴蔚:我们只能根据目前媒体报道的内容来做判断,具体的事故原因和细节还需要认定。从已知的情况看,关于景区的责任,应看其是否承担了安全保障义务。我国《侵权责任法》第37条规定:“宾馆、商场、银行、车站、娱乐场所等公共场所的管理人或者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安全保障义务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即要求义务人必须采取一定的行为来维护他人的人身或者财产免受侵害。这种义务的具体内容既可能基于法律的明确规定,也可能基于合同义务,也可能基于诚实信用原则而产生。

北青:这次翼装飞行是一家拍摄公司筹划拍摄录像的,那拍摄公司在这里要承担什么责任呢?

吴蔚:对于拍摄方来说,如果拍摄方与女飞行员系雇佣关系,那么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一条的规定,雇员在从事雇佣活动中遭受人身损害,雇主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如果双方不存在雇佣关系,要结合双方之间的法律关系及拍摄方是否存在过错进行综合判断。

北青:有网友说,这种极限运动在拍摄前,策划公司都会和运动员签署一个免责声明,诉称“生死状”,以此来规避责任,这种“生死状”在法律上有效吗?

吴蔚:对于民事行为中的免责事由一般由法律规定,如《侵权责任法》规定被侵权人对损害的发生也有过错的,可以减轻侵权人的责任;损害是因受害人故意造成的,行为人不承担责任等。因此,“生死状”内容多为提示潜在危险和严重后果,用以证明组织者已经尽到义务。但如果在受害人存在过错的情况下也仅是减轻侵权人的法律责任,而不能直接导致侵权人免责。如果“生死状”的内容违反法律的强制性规定也不具备法律效力。

北青:这次坠亡的女大学生本身是有不错的飞行经验的。

吴蔚:对于失联者本人,作为年满18周岁的成年人,从事极限运动多年,对这项运动的潜在风险应有清晰认知。其在参加活动时应该预见到自己的行为可能遇到的风险,其仍坚持参加该类高风险活动,如果其本人对损害结果的发生存在过错,亦应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

实习生 王芊润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雯雯 张子渊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柴程
编辑/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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