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称被前夫注射激素致病致残难立案,警方:鉴定机构不受理
澎湃新闻 2020-04-21 09:00

山东费县女子刘云(化名)指其前夫“对其注射激素导致怪病”,已报案近三年,警方的立案程序一直难以推进。

费县公安局一名办案民警近日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接到刘云报案后,公安机关一直在寻找司法鉴定机构,希望明确刘云的伤情是否达到“轻伤以上”的立案标准,但没有鉴定机构受理,“案件就卡在这里了”。刘云双腿后来残疾的情况警方也已经掌握,但也要证明该损害与注射激素之间的因果关系。

事发以来,刘云的身体先是急剧增胖,后逐渐恢复,两年多后,又被检出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一度坐上了轮椅。她认为自己身体的损害,源于前夫在离婚前为她注射的一种长效激素类药物——地塞米松。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此前报道,刘云称,2016年11月,她感冒后,身为医生、当时还是她丈夫的高某为她打了多天吊瓶,此后她开始出现视物模糊、腿部抽筋等症状,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容貌发生变化,整个人胖了一大圈,“皮肤仿佛要撕裂一样”。

直到离婚前在家中发现地塞米松的药瓶,刘云才意识到,她此前身体的异常可能是过量摄入激素的症状,遂向山东省费县公安局报警。

而高某曾通过微博发文称,他曾对刘云使用了11支地塞米松,以治疗腰间盘突出,刘云对此知情。但此前由高某签字确认的刘云的病史里,并没有提到用过这种药。

济南某医院一位内科专家对刘云的病情分析称,她的症状符合长期且大剂量外源性摄入长效激素地塞米松磷酸钠注射液,从而导致的医源性皮质醇增多症、医源性糖尿病,及大量激素导致的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

4月16日,费县卫健委政法监督科科长赵恒国向澎湃新闻表示,刘云的前夫高某曾在约半年内以“自己给自己开处方”的方式,从乡卫生院买走91支地塞米松,其中大部分去向不明。

“为保障双方的合法权益,我们当时建议刘云走司法途径维权。”赵恒国说。

女子体重暴涨血糖畸高,指前夫隐瞒对她使用激素

刘云的身上至今仍留着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皮肤紫纹”,她说,那是2016年11月开始,她因为体重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暴增而留下的。

除了肥胖外,刘云的血糖也在那段时间升到了正常指标的三倍以上。她说,自己差点就因此丢了命,若不是离婚前母亲在家中发现大量地塞米松的药瓶,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那是一种长效激素药,因为副作用大,现在临床上已经很少使用,离婚时,他在法庭上承认给我打过地塞米松。”

刘云本以为,这场噩梦会随着她与前夫高某的离婚而画上句号,但离婚两年多以后,2019年9月3日,她因为腿疼前往医院检查,最终被确诊为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她到现在仍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残疾人的现实。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2016年11月,刘云因感冒打算前往医院治疗,但丈夫高某劝她在家里打几天吊瓶,由自己治疗。出于对丈夫的信任,刘云在患病期间,每天早晨和晚间在家各打一次吊瓶。她说,她曾问过高某打的是什么药,“他说是治感冒的中成药,不用皮试,也不会过敏。”

但高某的治疗并未让刘云的感冒好转,她反而出现了视物模糊、腿部抽筋等症状,体重在短短十多天里胖了一大圈,腿部及腹部甚至出现了许多裂纹。家人见状带刘云前往医院检查,发现她的血糖已经达到了18.5mmol/L,是正常人的三倍以上。

此后,刘云又分别前往临沂市、济南市的医院进行治疗,但始终没能查出病因。刘云回忆称,几乎所有的医生见到她后,都曾问过她是否使用过激素类药物,她因不知实情都予以否认,“但医生问诊时,高某就在我身边,他也从未向医生提及他给我用过激素。”

据刘云提供的两份入院记录显示,当时关于刘云的现病史及既往史的相关情况均由高某签字确认,但其中没有关于使用激素类药物的相关描述。

基于以上原因,2016年11月29日到11月30日,刘云先后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内分泌科、消化内科、心脏内科、肝病科等7个门诊挂号就诊,最终被确诊为多囊卵巢综合征、糖尿病、代谢综合征。

奇怪的是,后来刘云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就连血糖在不吃降糖药的情况下也处于正常指标,这让她越发感到奇怪,“糖尿病是治不好的,更不可能自愈,直到2017年9月,高某要跟我离婚,我母亲在收拾我东西的时候在家里发现了地塞米松的药瓶,我才怀疑是前夫搞的鬼。”

前夫承认曾对她用过11支地塞米松,称为治腰病

刘云的邻居陈女士至今想起刘云刚刚“发病”时的样子仍感吃惊,她告诉澎湃新闻,那段时间她的女儿怀孕,因刘云在妇幼保健院工作,她曾去咨询孕检事宜,见到刘云后,发现她胖得变了模样,双腿也严重浮肿。

陈女士本以为刘云也怀了身孕,“看上去有六个月的样子”,但这一猜测遭到刘云及母亲否认后,她一度觉得非常奇怪,暗自琢磨过一阵,直到“刘云被前夫下毒(注射激素)”的传闻在小区里传开。

实际上,关于注射地塞米松一事,高某也曾承认过。2018年1月,经高某起诉,刘云与高某最终被法院判决解除婚姻关系。庭审笔录中显示,高某称,刘云身体出现异常系其自身患病所致。因刘云患有腰间盘突出,县医院医生给了甘露醇、5毫克小剂量地塞米松和丹参,一共用药5天,第一天是在诊所里打的。高某称,这些药不是偷的,是他从医院里借用的。

2019年7月,刘云的遭遇经媒体报道后,高某曾在其微博中发布长文对此事作出回应,这一次,他明确自己曾给刘云注射了11支地塞米松。

高某在微博中称,刘云在2016年10月因腰腿疼痛到费县人民医院就诊,诊断为腰椎间盘突出,当天在诊所输液,医生开出的药品当中就有地塞米松。回家后二人为节省治疗费用,让高某为刘云治疗,连续输液四天。高某称,刘云隐瞒了他输液的真实原因,她对所输药品均知情并认可。

对于刘云在2016年底身体出现的异常,高某称,刘云婚前即有一百二三十斤,且其家族有糖尿病史,在医院检查时他主动对医生承认因为治疗腰椎间盘突出,而近期使用过地塞米松。

高某称,他共分8次购买了91支地塞米松,并于2016年10月和2017年1月分别为刘云用了5支和6支,其余的分多次给了他二姐,用于给孩子外用擦洗治疗过敏性皮肤病。剩余7支家中备用。

对于高某的说法刘云并不认可,她说,自己即便是恢复后也只有112斤,若高某如实告知用药史,自己不必先后在7个门诊科室检查病因;2017年初她从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出院时被诊断为糖尿病,高某却在回应中表示在2017年1月又给她用了6支地塞米松,“糖尿病患者要慎用激素药,因为会使血糖升高,我之前血糖已经高出正常人三倍,他却在我出院后又给我用激素,他是一名在职医生,了解药理,这不是一句‘治疗腰椎间盘突出’就能解释的。”

对于以上疑点,澎湃新闻曾在4月17日电话联系高某,但始终无人接听,其在微信中明确了记者的身份后便也不再回复。

报案三年未获立案,办案民警:鉴定机构不受理

实际上,对于高某的回应,费县卫健委在接到刘云举报介入调查时也曾听到过相似描述,但费县卫健委认为其所述与事实不完全相符,最终认定,高某从2016年3月起通过“自己给自己开处方”的方式,先后在乡卫生院购买91支地塞米松,其中大部分去向不明。

4月16日,费县卫健委政法监督科科长赵恒国告诉澎湃新闻,卫健委最初介入调查时,高某一直否认对刘云注射地塞米松,称一支也没有打过,“只是外用”。

在卫健委调查期间,高某对于地塞米松的去向始终含糊其辞。赵恒国说,高某曾对卫健委称,他为给外甥治疗皮肤病,曾外用地塞米松,但数量一直没用明确,“他一会说10支,一会说30支,一会又说50支,最后确定无效才停止用药。”

赵恒国说,费县卫健委通过论证认为,如果外用地塞米松对高某外甥的皮肤病无效,不可能要用到30支或50支才得以确认,“用了10支的说法相对比较客观,但即便是这样,其余的地塞米松去向仍无法明确,为保障双方的合法权益,我们当时建议刘云走司法途径维权。”

此后,在高某通过微博回应“毒害前妻”一事时,费县卫健委关注到这篇长文,认为高某在家中为刘云注射药物违反医师执业规范相关规定,属于非法行医,遂对高某处以罚款3000元的行政处罚。

但这起案件从事发至今始终未能刑事立案,刘云的身体也再次出现异常。她告诉澎湃新闻,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她经常感到腿疼,到9月初时已因无法行走而坐上轮椅,前往医院检查后于9月4日确诊为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

刘云说,自己也是学医的,她清楚自己股骨头坏死与摄入激素有关,“地塞米松是一种长效激素药,副作用大,药效反应时间长,后续还可能出现激素性白内障,我现在特别怕。”

4月20日,济南市某医院一位内科专家就刘云的病情对澎湃新闻分析称,刘云所有症状符合长期且大剂量外源性摄入长效激素地塞米松,导致医源性皮质醇增多症、医源性糖尿病,及双侧股骨头无菌性坏死。

“通俗点说,就是注射激素造成的。”上述专家称,造成股骨头无菌性坏死的原因有先天因素、长期大量饮酒、外伤及过量使用激素四种,就刘云而言,先天因素和外伤可以排除,“她此前还出现‘满月脸’‘水牛腰’,现在又股骨头坏死,这都是地塞米松副作用的典型表现。”

目前,刘云已被评定为肢体三级残疾,另有一份临沂市精神卫生中心出具的门诊病例显示,刘云于2020年4月13日被诊断为抑郁症,处理意见为“重度抑郁”。

4月16日,费县公安局一名办案民警向澎湃新闻表示,该局接到刘云报案后,先后找到三家司法鉴定机构,希望明确刘云的损害程度是否达到“轻伤以上”的立案标准,但三家鉴定机构均表示无法鉴定,没有受理,这也是报案近三年没有立案的主要原因。“现在刘云双腿残疾的情况我们也已经掌握,但即便是这样也应该证明这个损害与高某注射激素之间的因果关系才能立案。”

编辑/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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