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ng听当事人丨15吨消毒液的赴鄂之路“你要给钱，我们就不送了。”

“您这里可以去武汉吗？”

“干嘛？”

“捐物资，要途经秦皇岛、保定。”

“我们从长春发车。”

“那得多少钱啊？我们这是募捐来的。”

“不要钱，你要敢给钱，我们就不去了。”

……

一个微信群——“这不是一个捐款就能挺过去的情况”

2020年1月26日，新年的第二天，纪文港的同学微信群里突然接到一个消息，有同学提出发起班级募捐的想法。

紧接着，没有讨论也没有攀谈，纪文港决定担任组织者。橘黄色的转账信息开始不断刷新屏幕，不到一天时间，纪文港的微信余额里多出了近十万的金额。

通过电视和新闻，他们知道了捐赠方式，打算把募捐来的几万块钱打到红十字账户上，也就完成了“献爱心”任务。

28日，在等待募捐的期间，纪文港的另一个同学把他拉进了一个武汉防疫物资对接群。

“通过交流才发现，此时的武汉根本不是有了捐款就能挺过去的情况。”纪文港说，在群里有各个医院和卫健委的工作人员也一直在发寻求社会捐献的信息，很多通过官方途径捐去的物资，都会被优先配发到重点医院，在这些大医院都供给不过来的情况下，一些小地方医院根本拿不到手，一线医务人员连最基本的消毒都做不到。

他发在群里的消息，很快就有孝感市的云梦县、汉川市和黄冈市浠水县白莲镇和自己对接，寻求帮助。“虽然是小地方，但他们也接收到了新冠肺炎病人。”纪文港告诉记者。

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缺的并不是钱，而是消毒用品和防护用具。湖北黄冈市浠水县一位社区防疫医生的口罩，用过之后拿吹风机热风吹干了再用，他们管这叫“高温消毒”。

“用水煮太慢了，而且不容易干，病人和时间等不了。”医生说，如今他们的消毒液已经没有了，酒精也成了极为稀罕的物品，决不能用在给工具和环境消毒上。“用开水烫一遍”这个原始的方法，是他们能想到的最经济实惠的办法了。

“对于一线医生来说，医用物资紧缺，钱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纪文港说，以前他们也做过类似的募捐，但看到一线医务工作者在群里发来的信息，他才知道原来捐钱是公益中最简单省事的一个环节。

于是他在同学群里、商业圈里一一发布寻求医用物资的信息，甚至半夜给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朋友打电话联系厂商，巴基斯坦、菲律宾、马来西亚，这些邻近国家都一一联系，但辨别真伪、熟悉国家医用物资标准是件很麻烦的事。

“有人听闻我要买防疫物资，提出了天价；也有人趁机要我们支付手续费和管理费。但也有听了捐献物资的事，默默捐献了一年工资的退休老人。”1月31日，纪文港的商会同学托了朋友，找到了一个厂长亲戚，许诺下第一批物资：10吨的医用消毒水。

一本电话簿——赶制的10吨消毒液找不到人送武汉

之后，他陆续找来了压缩饼干、午餐肉、N95口罩和医用防护服，当物资准备妥当以后，又有了新的问题，就是运输。

纪文港首先找到了顺丰物流，“因为听说他们已经承包了很多大企业的捐赠运输任务，但他们却不能邮寄液体。”

“一摞摞的医用物资难道就这么放着？它们的归宿应该是在医院，而非库房里放着啊！”

纪文港在同学群里咆哮着，看到同学发来的医生图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无奈之余他在朋友圈求助，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本电话簿，上面写的是各个运输公司的联系方式。

他和同事王彦辉开始一页一页翻，一个一个号码拨打，停运、没有通行证、司机不去……甚至有的物流公司开出几万元的天价，才肯跑这趟活儿。

几页纸翻过，纪文港开始抱着“哪怕比市场价贵一点，我们也能接受的心态”拨通下面几家物流公司的电话。

“您这里可以去武汉吗？”

“干嘛？”

“捐物资，要途经秦皇岛、保定。”

“我们从长春发车。”

“那得多少钱啊？我们这是募捐来的。”

“不要钱，你要敢给钱，我们就不去了。”

……

此时电话里那头传来的口音，让纪文港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

一辆框架车——奔徙千里沿途收集医用物资义务运输

这家物流公司叫蜂之翼，是一个东北老板开的，和纪文港他们对接的是一名叫闫超的总经理。闫超说，公司一直都想做公益方面的事情，这次疫情，公司也一直在关注。

“我们公司虽然可以运输，但是没有当地的通行证和接收批文。”闫超告诉北青报记者，没有批文，别说汉川，可能连孝感都进不去。

于是，纪文港同学群里的湖北人仇晟，自告奋勇，找到家里人帮忙，办通了云梦县、白莲镇和汉川市三个地方的捐赠文件。

“我们都是运输汽车的框架车，以前总觉得可以帮武汉一些地方运输紧急车或特种车辆，但确实也没有什么机会。”闫超告诉记者，因为春节，公司一直处于完全停运状态，所以就在很多自媒体平台发布了消息，并留了包括副总级别的9名员工组成了疫情支援应急小组，以供义务运输，公司还特意留了客服，但一直没人找来。直到纪文港他们联系到自己，才知道原来医用、防护性用品需要运输的更多。

“在得知去武汉的事情后，很多在家休息的司机师傅主动请缨。我们是做这行的，能参与到其中，其实是力所能及的。”闫超告诉记者，因为自己公司里没有专业运输化学品的车辆，也没有相关经验，但按照理论来讲，只要货物打包合理，在安全许可范围之内，这种框架车也是能够运输其他物品的。

为此，公司还特意请了几个专业的工作人员召开会议探讨相关细节。

蜂之翼支援应急小组负责人芦洋说，化学品有易燃易爆的风险，公司给负责运输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详细的培训，并和厂家取得联系，找来专门的人去讲解化学品的安全运输问题。

如何木板保证空间隔离、如何打包装捆绑带，甚至应该如何盖苫布防水都进行了详细解释。

“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基地，从长春发车还是从北京发车，我们考虑了很久。”芦洋说，一开始他们打算从北京发车，但纪文港打来电话，说去一趟不容易，想临时从保定连夜加制了5吨消毒液，并在秦皇岛买了一吨压缩饼干和午餐肉，所以蜂之翼决定，从长春发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

芦洋告诉记者，目前他们开设包括北京、河北、芜湖、合肥通往武汉的专线，北京2辆车，合肥2辆车，芜湖1辆车。后续全国25个办事处陆续上班后，只要有相关公益援助的需要，他们都可以参与。

2月3日上午，一辆框架车从长春出发，车头挂着“援助物资”的横幅，开往秦皇岛，踏上了赴鄂援助之路，全程不算上休息站，共900多公里。这次路上，除了48岁的司机宋邵喆，还有市场总监刘文龙。

一双红袜子——老男孩儿继续踏上“平凡之路”

刘文龙是河北保定人，一位80后父亲，2003年大学毕业时候正赶上非典疫情，他当年就曾义无反顾的加入到了疫情支援中，后来2008年汶川地震，他又一次加入到义务运输中。

他自己在河北，所以让宋师傅先赶往秦皇岛拉上压缩饼干和午餐肉后，再到北京汇合装载口罩和防护服。再行经大广高速，到石家庄深泽后下高速绕几十公里到工厂装载消毒液。

初定计划先到云梦县卸下一部分消毒液后再返回黄冈，15吨消毒液将会一次分发给3个地方。

由于之间有管制地带、检疫站、加油站和能补给物资的地点等等，刘文龙负责记录备案，为之后的运输车辆的供给问题进行规划。

“如果工厂有工人帮我们快速装卸，我们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完成运输工作。”刘文龙还找到朋友，要了6个N95口罩，他说加上宋师傅找来的10个，够他们抗上一个来回的了。

临出发，刘文龙为自己和宋师傅准备了近一个月的干粮，“我们到了以后打算先不回来，看看当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尽可能帮一帮。”刘文龙有个女儿，今年上6年级，属鼠，正是第一个本命年。

“我在出发前的晚上，才敢告诉家人要去武汉的消息。”他说虽然能感觉到家人的担心，但也能感觉到她们担心之余更多的是支持。

“孩子吃完晚饭一直在给我打气，还在同学微信群里、朋友圈里‘炫耀’了一番。”刘文龙说，当了一回孩子眼中的英雄，什么都值了。

3日晚上，在按学校要求给女儿测体温的时候，孩子也趁机给刘文龙量了又量，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双红袜子，希望爸爸平安归来。

“我今年38岁了，我不是想唱高调，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只是希望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多做一些不让自己后悔的事。”穿着女儿给的红袜子，2月4日一早，刘文龙驱车赶往北京。

而宋邵喆经过了连夜驾驶，也赶到了秦皇岛，装载了第一批物资后，与刘文龙会合。

不过由于连日来，河北境内一直在下雪，经过了两天的长途运输，宋师傅一宿没睡，刘文龙决定停车整顿休息。

“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在安全的条件下将货物送到。”刘文龙告诉北青报记者，按照现在的路况看，预计2月7日中午可能会到达湖北省界。

湖北省汉川市卫健局副局长陈振勤表示，这批物资接到后将会第一时间投入医疗机构和社区消毒使用，“我们几天下来已经用掉了好几吨的消毒液了，后续我们可能还会需要更多。”

目前纪文港、闫超、芦洋、仇晟等人也开始准备下一批物资捐献和运输的工作。

文/王浩雄 统筹/张彬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