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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艳红被羁押8年后获释:回家先把白发染黑 | 深度对话
北青深一度 2019-08-02 13:44

8月1日,丈夫吴世国搀扶任艳红走出看守所

从看守所一出来,就赶上了一场雨。任艳红穿着大姐很久前就备好的新衣服,红色短袖T恤、黑裤子和粉色运动鞋。即便穿着新衣服,四十多岁的任艳红看起来还是比同龄人更加苍老,一头黑发从头顶开始花白。2015年代理律师李中伟会见任艳红时,她还是一头乌发。 

女儿喊了声妈妈,任艳红抬头看了一眼,才敢认。八年没有见过面,她已经认不出这个读初中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不喊我,我认不出来”。痛哭成为家人间相见后唯一的表达方式。女儿抱着任艳红不撒手,任艳红一度哭到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被丈夫和家人搀起。 

临沂市检察院撤诉之后,法院的工作人员去看守所通知。任艳红被叫到提审室跟工作人员会面,当时她还不敢相信,回到监室,后知后觉的哭了一场。 

距2011年7月22日任艳红被批准逮捕至今,因被控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毒杀邻居一家四口,任艳红在临沂看守所被羁押八年,成为临沂看守所被羁押时间最长的嫌犯。今年7月,案件重审后,临沂市检察院撤诉,作出不起诉决定。八年后,曾被判死缓的任艳红被无罪释放,重获自由。 

村子已经变了样,新铺了路。任艳红感到陌生,走进自己家,一切都是老样子,心才踏实下来。邻居亲戚已经等在家里,“老早就都来等我了,见到了又是一阵哭,不知该说什么”。 

回家的第一晚,任艳红一夜未合眼。“很激动,就像是做梦,我不敢相信”。 

2日一大早,邻居来给任艳红染发,她想赶紧染回一头黑发,“这两年头发开始白的厉害,先把头发染黑,白了太丑了”。 

重新开始生活,任艳红面对的仍旧是未知,太多新鲜事物一股脑的挤到她面前,“智能手机我完全不会用”。任艳红有点着急,她操心儿子的婚事,几年前因为自己成为嫌疑人,儿子的婚事就搁置了,“就想养好身体,赶紧开始赚钱”。

被羁押前的任艳红和孩子在一起

“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 

深一度:你什么时候知道检方撤诉的? 

任艳红:7月2日,法院工作人员来看守所通知我,说撤诉了。 

深一度: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任艳红:当时第一感觉是这是个好消息,但是自己一直不敢相信,就想快点见到律师,想听律师跟我解释这个事情。回到监室了才觉得激动,激动的不知道说啥,回去就哭了一场,同监室的人都为我感到高兴。 

深一度:从看守所出来时是什么感受? 

任艳红:那一刻就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家人都在等着我,我穿的衣服是大姐早就买好的,看到家人除了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直抱着他们哭。 

深一度:有多久没见过家人了?  

任艳红:只在庭审上见过对象(丈夫)和我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儿子和女儿这八年来,一面都没见过。女儿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她叫了妈妈我才敢认,已经认不出女儿了。 

深一度:会给他们写信么? 

任艳红:看守所不允许写信,在里面对家人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每次只能等律师会见的时候,追着他问家里的情况。一直很惦记自己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担心他的身体。 

获释的任艳红头发已经花白

煎熬与坚持 

深一度:身体现在怎么样? 

任艳红:身体现在还好,缺钙和维生素,腿一直疼。 

深一度:是什么支撑你一直坚持? 

任艳红:我没有杀人,我是清白的。还有就是担心我的两个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的妈妈是一个杀人犯。我要还自己清白。律师和家人这些年也为我付出了很多。这八年来我哥和我对象一直为我的事情东奔西跑。 

深一度:有过丧失希望的时候么,觉得事情不会有转机了? 

任艳红:第一次开庭,判了死缓,还有维持原判和等待的时候,总觉得没有希望了,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深一度:在看守所的生活如何? 

任艳红:在看守所里也会关注一些跟我一样的案子,自己学习了很多法律知识,给自己找事情做,想着靠这些来给自己信心,让自己坚持下去。陈满案、聂树斌案,我都关注着,报纸还留着,我想人家那么多年都能坚持下来,我也要坚持。 

深一度:最难熬的是什么? 

任艳红:上诉、重审,走这些法律程序的过程太漫长了,每次等结果的时候,很折磨,熬心。

任艳红在看守所度过了8年

“最想尽快开始赚钱” 

深一度:第一眼看到家的是什么感受?感到陌生吗? 

任艳红:村子跟原来不一样了,路都是新铺的,我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到了家里才觉得踏实了。 

深一度:回家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任艳红:回家后,邻居亲戚一屋子人老早就在等我了,看见他们又是哭,都关心着我,也想都跟他们见见,让他们放心。 

深一度:家里的现状如何,有什么改变? 

任艳红:对象也老了很多,他的头发也白了,这些年他为了我的事情付出很多,东奔西跑。 

深一度:对重新开始的生活有什么感受?会感到畏惧么? 

任艳红:有很多新事物都没见过,智能手机我也完全不会用。但是我现在就想多学习早点适应,为了孩子,最想尽快开始赚钱,儿子还没成家,也很担心孩子的婚事。

临沂市看守所(资料照片)

“自己怎么突然成了杀人犯”

深一度:还记得当时被带走的情况么? 

任艳红:当时有警察找到我说要了解情况,没想那么多我就跟着去了,当时想让家人跟着去,警察没让,我就直接被带到临沂的酒店,没想到那一走就一直到现在。 

深一度:那时的场景会时常想起么? 

任艳红:经常,总是会想起,想不明白,觉得委屈。 

深一度:当时想过自己会因此被定为嫌疑犯么? 

任艳红:想不到,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杀人犯了。 

深一度:为什么会曾经承认自己犯罪? 

任艳红:办案人员曾经对我刑讯逼供,但是打和骂我都能忍受,他们威胁说要抓我家人,抓我丈夫和我哥,我就受不了了。 

深一度:后来是什么让你重新坚持不认罪? 

任艳红:案子后来发回重审了,我提出了上诉,律师和家人一直都在努力,我是清白的,我不能认罪,要坚持住。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佟晓宇 实习记者 赖宇 

编辑/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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