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譞的折子“宜择地建学,力求进益……本有昆明湖水操之例,后经裁撤……请旨复旧制”,正中慈禧下怀。还有正中慈禧下怀的,是可以大大方方挪用海军军费,修建自己养老的清漪园了。因为,昆明湖毕竟行不了海军的军舰。
果不出慈禧所料。1887年,海军衙门专门从天津机器局定制了适合浅水行走的平底钢板小轮船“捧日”“翔凤”“翔云”等10余艘,但这些船在昆明湖根本行走不了。所以,水操内学堂只好向海军衙门报告称:“呈请闸板蓄水,以资演练”。这样,以投资修建各闸板以及整修昆明湖之名重建清漪园,也就名正言顺了。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各有二心的决定,注定在权力的操纵下只会野蛮生长,长出“歪瓜裂枣”。
因而,首期60名学生几乎全是八旗子弟,学堂由此被称为“贵胄学堂”。这些学生,名义是海军学员,大都没有见识过海洋,而且受不了功课之苦,不到一年就走掉了三分之一。五年后,只有9名学员完成了学业毕业。第二届,也是最后一届,招了40名学员。一年后(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北洋海军全军覆灭。紧接着,海军衙门被裁撤,这所颐和园里的军校,也随之消亡。
大清决定复兴海军。昆明湖水操学堂毕业的喜昌、吉陞、荣续、胜林、荣志等几名学生,凭着“贵胄”和“专科”的身份,在腐朽没落的清政府安排下,纷纷占据了当时仅有的四艘海军军舰要职,并位居将校。这种安排,让自食其果的清政府最终给自己选定了掘墓人!不久,武昌起义爆发,清廷急派其中三艘军舰参与“平叛”。关键时刻,这些“歪瓜裂枣”暴露出了应有的“本性”——挂起白旗,不战而降!就这样,几名清政府亲选的海军将领把好好的祖宗家业葬送了。
此时,不知当年视“湖水学堂”为权斗筹码的慈禧、奕譞,九泉下会作何感想。
可能,慈禧和奕譞早就想到了,梦中也看到了学员们“数典忘祖”,成为大清掘墓人的结局了。只是“万景归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而今,当你走进水操学堂遗址,空空的院落中只有200余间校舍、小亭、游廊,古树、花木、湖石,还有曾经的机动游艇等,在院落中让人回味着过往的喧嚣与驳杂。一切的一切终究在历史年轮碾压下,成为永远的回忆!只有后世在这片瓦砾遗址上,叹息着岁月的不易。
浴火重生。
重生,“成也奕譞,败也奕譞”。那是公元1837年,清漪园被烧13年后,刚刚亲政的同治皇帝发布重建谕旨,遭到了以醇亲王奕譞为首大臣的坚决反对。而且,奕譞当庭痛哭流涕、以死相胁,最终迫使同治皇帝收回成命!而今,又是13年过去了,奕譞已贵为海军总理大臣,其子载湉也是“龙袍加身”的光绪皇帝。所以,利欲熏心的奕譞在揣摩“老佛爷”懿旨中摇身一变,从坚决反对者转向了投其所好的重建倡议者。
而且,奕譞还向慈禧上折子说:“为恭迎太后阅师,请求修复沿湖一带破损的建筑!”心照不宣的慈禧当即恩准,并“请海军自己筹措经费。”这样,重建清漪园,成了大清历史上最奇怪的军事机关建设工程!也有史料记载,重建是清政府靠贩卖鸦片筹集到的经费。
大清标榜以孝治天下。因而,一个“孝”字,常常可以遮百丑。为了这个“孝”字,乾隆以庆祝母后60整寿为由建设了清漪园,并改名瓮山为万寿山,西湖为昆明湖,直接违背了自己圆明园建成后不再创设园林的承诺。奕譞直接效仿乾隆的做法:以“万寿庆典”慈禧60整寿的名义,令其子光绪下诏说,“改‘河水清且涟猗’的清漪园,为‘颐养天和’的颐和园,恭逢寿庆之年,率群臣祝贺”。在众目睽睽下,开启了“皇帝新衣”般的颐和园建设。
其实当年乾隆知道,自己借为母祝寿之名而满足私欲的“掩耳盗铃”操作,必定不光彩。因此,为免遭物议,在清漪园建成后给自己定下了特殊的规矩:“园虽成,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犹初志也,或亦有以谅予矣。”就是说乾隆每次去清漪园,只能上午去,中午返回,绝不过夜,以求得社会的“或亦有以谅予”。所以,乾隆先后驾临清漪园100多次,一次也没有在园里过夜。
“玉泉悲咽昆明塞,唯有铜犀守荆棘。青芝岫里狐夜啼,绣漪桥下鱼空泣。”晚清诗人王闿运笔下荒芜、凄凉、悲惨的清漪园,与鼎盛时期乾隆笔下的《绣漪桥》中“长河舟进漪绣桥,湖泛昆明廓且遥。澜静微风名似负,景澄四宇实相邀”之盛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看,当年船由长河进入昆明湖,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在望不到天际中慢慢散开,让久负盛名的绣漪桥也显得誓与天接,水色一天。人、船、湖、桥,共享“天接”美景。
文/楚建锋(教师、杂文家)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