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随笔|潇湘:银木彩林
作家联盟 2024-11-19 07:00

四川潇湘写下《银木彩林》这个篇名已经很多年了,当时是答应过为那里写一篇文字的,但由于很多的人事错迕,很多次错过,很多次擦肩而过,我一直没有写成一篇文字,以至于一提到那个地方,我就满含着歉疚。当年我正在大巴山的很多原始林里游走,为写作我的长篇小说《川北》收集素材和寻找感觉,我顺手写过光雾山、鼓城山和盐河的秋山红叶,而今这些地方的红叶都已经有了铺天盖地的名声,当时有很多人读了我的文字,就向我推荐那一处地方的秋天,尤其是秋天的红叶和黄叶,让我一定要写写那里的山林。

我是很爽快地了答应的,虽然没有亲临,但觉得“银木”这个名字很有诗意,让我突然想起在东北长白山看到过的白桦林,金黄疏淡的叶片挂在高昂的白桦林枝头,树干泛溢出银白色的光芒;我也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那里应该有银子一样光泽的树木。再把秋天纷飞的黄叶红叶披挂上去,那样的搭配和映衬,正如高挑的大长腿美人披挂着红色黄色以至于五彩杂色的丝巾,灵动飘逸。东北习惯把五彩的秋山叫做五花山,我把银木和彩林配搭在一起,感觉得那一处地方就诗意盎然地活泛了,于是顺手写下了“银木彩林”这样一个篇目。我不能仅靠凭空想象,因为我毕竟不是在创作一篇银木彩林的童话。童话写作于我是一个难题,我一直写不好一篇可供儿童阅读的文字,我曾经和儿子一起构思和写作过一篇《中国红豆杉》,写一棵名叫中国红豆杉的树在地球上漂移,漂过俄罗斯,漂过最容易产生童话的北欧,也漂过北美的加拿大,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扎根地方,最终还是落脚在中国大陆才根深叶茂,因为它的名字它就注定只能生长在中国的土地上,它的枝条上面只适合中国的鸟儿来筑巢,甚至只适合晒中国的太阳。

作品的主题意旨是相当明晰的主旋律,意在暗示和引导孩子扎根祖国的土地,是实实在在的潜移默化的爱国主义教育,但作品却不被人认可,为此我和儿子郁闷了很久,后来我就不写所谓儿童文学了。写这几句文字不外是说明,我是多次到过银木这个地方的。银木,连银木人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真正地叫银木,很可能是云雾还是云母的讹音,不过这些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地名本身就存在很多的音误,甚至为了书写的方便,最终失却了本真。不过,我觉得银木这名字是真的好,所以就采用和推广了这一个名字,由此也可以见出它还是一处不甚知名的地方,跟我曾经推出过的很多地方一样。

银木是一块高山顶上的山间坝子,坝子的四围都是山,将坝子围成了一个盆地,只在坝子中间用两处低矮的馒头状山峦做为腰线,把坝子收缩了拘束成一个硕大葫芦,因此坝子分作了上坝、中坝和下坝,水是无所不能的,一些细流将三个坝子贯穿连通,汇集在一处山脚的落水洞渗入地下,从此消失得毅然决然。说是落水洞也不过是错落的有隙岩层,并不见洞口,上面覆盖着茂盛的山茅草,就像是山隙披盖的胡须。流水穿过山心潜藏的暗河,从很远的山脚下参破山岩的挤压吐出一口爽气,那里已经叫做了石龛河,也就是我在春天曾经写过的那条怒放的溪河。

我是在不同的季节到过银木的,但春天去的时候稍早了些,山下河流的山花野草已经萌动了浓郁怒放的春情,那里的各色花木还正在酝酿一场开花的情梦,我不忍去惊破那些欲开未开的花蕾,匆匆地走过羞羞答答的春山,因为我毕竟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冬日呢,却又去得晚了些,山林已经卸下了色彩缤纷的浓妆,只残留着一些能够忍冬的叶片在枯槁的枝头临风喧哗,霜雪都已经有过了,农家的烟囱里飘出木柴燃烧之后的缕缕淡青色烟尘,田野寂静得肃穆庄严,几处水田在青天下闪眨着深邃的水眼,含情凝睇,打量着我这个准备将那个坝子推向喧嚣尘寰的外人,但我真切地看到了那高大挺拔的银杉了,银灰的树干上挂着一朵两朵三朵泳装一样的绿色枝叶,触目的那一眼,冬天顿时生动了不少,突然生出非得为它写下点什么的冲动。我是一直逗留到夜里才离开的,当我再一次从那聚成一簇抱团取暖的八棵杉树下走过,匆忙间从我的笔下走出这样的句子:只需在寒林深处走走,听听风的声音,什么成败得失,明日俱成云烟。那些暮冬里穿着青衣短裙的银杉,要是离开了它们,坝子就缺少了迷人的风情,所以银木坝这样一个名字正好,就像是不浓也不烈却又并不寡淡的村酿,有脸红心热的酒意却又清醒着并不酗酗醺醺。

要是突然有一层轻雪飘起,把山野堆叠得明明晃晃的,这里依然正好演绎一篇忘情的“雪国”,那些灵动的小兽和小鸟正在冬日里把自己装扮成未来的新娘。夏天抵达的时候,刚好下过一场阵雨,把青山清洗得油绿饱满,一些水雾轻纱般飘在远处的山头,万物争绿,秧苗上,菜叶上,瓜豆的藤蔓上,树叶上,檐角上,水珠晶莹剔透,一点两点三点,像盈盈的感动着的泪花,而眉梢眼角却掩藏不住来自地层的喜悦与激动。但最好的还是红艳得参差错落恰到好处的秋天。我是一拖再拖,直到山林在秋光里灿烂得熟透的时候才走进银木彩林的,为了让它不觉得我来得突然,我在山下和山坡上流连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过那些虬枝刺进晴空的柿树,在陡峭山岩上的农家屋前拍摄那艳红欲滴的一株乌桕树,看了忍冬藤丰满得鼓凸肥胰,最后我才跟随着阳光的层次,爬上那弯曲扭结的山路走进银木坝。这个时节,山外的人们都在喧闹嘈杂着看红叶,媒体上更是充斥着被修饰过的“海马体”红叶照片,把满山满岭的树木泼上了铺天盖地的浓艳的红,为的是博人眼球。

其实这是一个违背生物常识与规律的笨拙做法,生物的多样性注定了不可能满山满岭只是一种红树,没有万木竞荣,就没有了山山岭岭的勃发生机。银木坝的秋并不是满山红叶的秋,它的好恰在色彩混杂,枫树、乌桕、棬树的纯红,水青冈纷飞的黄,松柏银木等常绿树的青葱,枯草的枯黄,总之是暗绿夹杂着彤红赤绛和缃黄、赭黄、橙黄的色彩,是一种刚到好处的秋香色。秋香色,是古人给这段季节的山林色彩最恰切的定义,银木正好是被秋香色涂抹过的杂色彩林,山间坝子四围被秋香色的彩林镶上高低错落的彩色边幅,正好成就了施珠抹粉的相宜化妆,山林里松鼠、竹鸡和不知名的啁啾小鸟不时地弄出响动,农家淡青的炊烟一丝两缕地飘上天空,清亮的鸡鸣与几声犬吠,阳光下几棵银杏的叶片金币一般黄亮,彩林立时活泛生动起来,这样的秋正好是人间烟火的秋,这样的彩林正好是人间烟火的彩林。银木彩林,始于荒古的五彩斑斓,终于人间烟火的五味杂陈。高大挺拔的银木是它高亢的定调,而彩林正好是混响的五音。它不是仙境,它是如画的人间,虽然它远远地被丢在山间,却歆享着尘世的美好。

2024年11月8—9日写于澡雪堂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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