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好多朋友遇到过这样的困扰：穿着美美的汉服走在大街上，却被误认为“日韩”人士。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来自“交领右衽”。在我们的印象中，日本的和服与韩国的韩服，胸前领襟都是左襟压住右襟，系带捆扎，从外观上形成一个“y”字形，从透视图来看，是个“X”。其实，这种领襟形式，日韩学自中国，交领右衽在中国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中国是原生的文明，中国的服饰也是源远流长。上下五千年，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诞生了诸多服饰文化，其中比较出名的便是华夏服饰体系（也就是后来的汉服）。华夏衣冠伴随着华夏先民筚路蓝缕，自然也是原生文明的一部分，保留着很多原始结构。

从新石器时代使用的纺锤来看，当时织布的门幅较窄。那么窄窄的长条布匹，往往平面对折，套在身上，用带子系扎腰间；通肩连袖，一边接一条袖管，省料又省工。布料从肩膀上搭下来，一开始是对襟，自然的两襟相对。随着走动，对襟很自然地两襟交叠，便在前胸交叉形成了交襟。今天我们披肩、围巾搭在脖子上，也会不由自主地在胸前交叉一下。聪明的老祖先们，就发现把两襟往身前一裹，左右一交叉，似乎更暖和、更扎实，于是干脆把拢在胸前的两块衣襟，交叉之后缝纫固定下来。

这种最初的、原始的对襟穿成交襟的方式，一直延续了几千年，比如今天马面裙搭配的上衣就是典型的“对穿交”。南宋时期赵伯澐墓出土的一件对襟衫，腋下垂着系带，平时是对襟穿着，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交襟穿着，可以说是南宋版的一衣两穿了。由此可见，汉服里的对襟是相交程度为0的交襟。

王方《汉服的形成：东周秦汉服饰的考古学研究》通过详实的考古资料考证了华夏衣冠“发髻右衽”传统。她在书中说：“‘发髻右衽’服饰传统的主导地位进一步加强并向统一化迈进，最终形成有着更加统一面貌的‘汉服’体系。”

随着时代发展，人们逐渐发明了各种“衽”，简单地说，就是在胸前两块衣襟上，通过裁剪加上各种裁片，增加两襟活动的空间，缠绕得更多、交叉得更深。除了最典型的外观看起来像是“y”的交领右衽外，还有曲领交襟、圆领交襟、竖领交襟等等。简单地说，汉服体系的领襟形式可以粗略划分为交襟和对襟两大类。

第一类：交襟

交领交襟

交领交襟一般简称交领，是汉服体系最基础的领襟形式，变化形式丰富多彩。内襟连接左腰侧，内外襟往左右拉扯闭合，受力平衡。

曲领交襟

曲领交襟是介于交领和圆领之间的一种形式，内襟圆领，外襟是交领的一半。内外襟裁片不同，但是内襟连接左腰侧，内外襟往左右拉扯闭合，受力平衡。

圆领交襟

圆领交襟的种类繁多，总的来说，外襟缝合的领子是弧形的圆领，内襟缝合的领子是圆领或者交领的一半。内襟连接左腰侧，内外襟往左右拉扯闭合，闭合点呈三角形受力平衡。

竖领交襟

竖领交襟是最晚出现的交领衍生款。从剪裁的角度来看，是将交领的领子部分截断，只缝合上半截，捏拢在一起，形成包裹脖子的竖领。领襟分离，领子和衣襟各是各的，衣襟部分依然是内外襟交叠，正常系带闭合。领襟分离，竖领、左右系带，内襟连接左腰侧，内外襟往左右拉扯闭合，闭合点呈三角形受力平衡。

第二类：对襟

直领对襟

直领对襟，从外观看，衣襟呈对称、平行。领子和衣襟从头到尾缝合在一起（缘边）。有直接缘边的，也有以折代剪的。

合领对襟

合领对襟其实属于直领对襟的衍生，但是其特色在于，领子缘边只到衣襟的一半，一般合拢在一起，于是形成新的款式。

圆领对襟

圆领对襟，就是衣襟挖成圆领对襟，领子做成弧形的圆领，缝合在一起，衣襟部分正常系带闭合。明代衍生出加金属子母扣的款式。

除此之外，还有方领对襟、竖领对襟等等衍生款式，难以一一详述。汉服体系枝繁叶茂、花果累累，数千年来，一脉相承。

为什么华夏衣冠那么喜欢“交襟”呢？这还要从“爻”、“五”、“文”、“丝”等文化符号说起。外襟与内襟交叉后向左右双方拉扯，形成对立统一又动态平衡的结构，暗合了华夏一阴一阳谓之道的哲学思想。

在华夏思想中，世界万物是互相联系且动态发展的，正所谓“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当先民观察天空时，发现有白昼与黑夜的区分、有炎热与苦寒的差异，似乎世界上有两种对立的属性，表达为阴阳观念，但是又通过日升月落、寒来暑往联系到了一起，对立统一表达为“交”、“易”、“变”等等。

“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玄黑的天幕与纁色晚霞的光晕相交；冬至是一阳始生代表阴阳交接；圆规方矩是测量太阳在地面上的投影交点；纺梭机杼飞速穿插交织出纵横经纬……

易经八卦里面蕴含着古老气息的“爻”字，《说文解字》里就解释为“交”：“象易六爻，头交也。”最简单常用的数字“五”，其本来的意思是“阴阳在天地之间交午也”。可见，华夏文明对“交”概念的喜爱，深入骨髓。作为原生配套的华夏衣冠（也就是后来的汉服），自然在领襟形式上有着草蛇灰线伏笔千里的同源性。几千年以来，无论是变长变短、变宽变窄，交襟一直都像压舱石、脊柱骨一样稳定运行。

中华文化是底层互通的，它们的根系连在一起，汉服以交襟为基础特征，也就不足为奇了。“器以载道”，汉服作为中国传统服饰文化，自然承载着中华源远流长的哲学思想。在重视传统的今天，我们可以通过看得见摸得着的汉服领襟形式，窥见中华哲思折射出的一丝璀璨光芒。

文/张梦玥（央视频汉服系列节目学术顾问、《华夏衣冠》编者）

绘图/徐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