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广州美术学院学生的毕业设计——动画短片《落凡尘》在B站横空出世，成为爆款，数十万网友“催更”希望看到电影版。五年后，新中式国漫大片《落凡尘》于7月12日上映，完成了从学生短片到院线长片的“进化”。《落凡尘》导演、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钟鼎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当年的短片是一次“投石问路”，它的成功提振了所有创作者的信心，支撑梦想在五年后的绽放，"我们挖掘了二十八星宿神话的种子，填充了牛郎织女故事的空白，‘织就’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希望观众能够从中感受到真挚的情感。”
拍短片时即有电影计划 希望“毕设”的奇思妙想能够开花结果
《落凡尘》由钟鼎执导，基于牛郎织女民间传说改编，讲述了织女后人金风下凡收服星宿，意外结识少女小凡，一人一神达成“收星”联盟，携手开启一场高燃人间冒险的故事。这部电影的缘起要追溯到五年之前的“最牛毕设“短片《落凡尘》，该短片由广州美术学院视觉艺术设计学院的学生创作，影片导演钟鼎告诉记者：”五年前的暑假，我带着13名学生创作，短片基于星宿与银河的传说，讲述‘放星星’的神仙与顽皮妹妹之间发生的故事，那个短片是一次试水，我们已经有了做院线电影的创意计划，一开始就是冲着做成电影去的。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希望学生们辛苦耕耘一年的作品不仅仅停留在毕业展播的那一晚上的高光时刻，不愿意看到大学毕业后这些作品从此束之高阁，仅仅只是一份回忆。我更加愿意看到这些奇思妙想、瑰丽多彩的内容能够开花结果。“
钟鼎
对于当时短片的火爆，钟鼎笑说料到了会有不错的反响，但没想到能有轰动效应，”如果没有学生毕业设计的这个光环，其实这部短片也会是很引人注目的，因为其中的美术、设计、人物的表演，都很别出心裁。也是在短片成功的鼓舞下，我们坚持了五年，推出了电影作品。“
电影《落凡尘》在短片基础上进行了更为丰富的剧情扩容，融入了二十八星宿的神话元素，首次将这一概念搬上大银幕，璀璨银河、辉煌四象、无边天幕都为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视角和想象空间。在故事设定上还进行了“牛郎织女神话故事新编”，钟鼎表示，这相当于一个全新的原创故事，“以往的民间传说中，牛郎织女并没有太多延展，而在《落凡尘》中，金风玉露这对兄妹不仅追溯了母亲身份，而且凸显出了电影亲情的主题。而织女的形象也得到了创新性的改编，不再是传统故事中被动等待爱情的形象，而是变成了一个心怀苍生的女性。”
有着浓厚的学院派风格
当时参与毕业设计项目的十三名同学在毕业后各奔东西，其中三位同学选择留在项目里，继承了《落凡尘》的“DNA”，钟鼎说：”三名同学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完成了由毕业生向艺术家的成长，他们在电影创作中承担了非常核心的工作，持续地向项目提供着卓越而全面的贡献。我们也找了很多广州美院的资源，有15位毕业生以合作艺术家的形式参与到项目里，也有在校生以实习的形式参与，所以，《落凡尘》是一个有着浓厚的学院派气质的作品。“
对于“学院派风格”，钟鼎解读道:"学院派在审美上，更纯粹、更原生，更加重视文化传播。在创作期间，我们来到北京，在城墙楼宇、在故宫的文化瑰宝中寻找创作灵感，还在广东参观了动漫博物馆，那里面收藏了很多开创中国学派先贤们的手稿原稿，我们沉浸于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演绎之中。创作团队不仅深受启发，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树立了传承和发扬中国文化的坚定意识。因此，在创作过程中，包括后续的电影制作中，这种文化基因始终贯穿其中。即便我们的创作相对架空历史，依然会细致考虑宋代的建筑风格、人物服饰等元素，确保我们的创作有着坚实的历史和文化支撑。这种严谨的态度，不仅提升了创作团队的专业素养，也在创作氛围上带来了显著的提升。”
钟鼎表示，学院派在创意和审美上有一定的优势，但在商业性和产业意识上可能稍显不足，“为了弥补这一点，我们在制作过程中积极与企业主合作，吸取市场经验，力求在艺术与商业之间找到平衡。”
其实早从2013年开始，钟鼎就一直与同专业的同事尝试着用校企合作的形式打造毕业设计，“通过企业主的市场经验，制作流程等来做一个取长补短的合作，这种合作模式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
情感是影片最大的突破口
电影《落凡尘》用了五年时间创作，钟鼎认为属于正常的创作周期，钟鼎笑说：“在前期开发阶段，我们踩了很多坑，绕了弯儿，这是难以避免的，电影剧本创作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刚开始出来了一版剧本，大家觉得可以了，但细推之后发现还是有问题。然后牵一发动全身，变成了重写，不停地推翻、重来。美术方面也是，一开始想得天花乱坠的，想要各种尝试，最后发现实现难度太大了，提高了成本，那必须减量，就又往另外一个角度去做。”
尽管有波折，但钟鼎依然从年轻人的激情里看到了一股斗志，从同学们的草图里看到了中国年轻动画人的才华横溢。影片中在视觉美学上进行了创新，尝试了崭新的国风设计，“我们想打造一个不同以往的神界气质，全是白色的布，黑色的屋顶，是一种特别素雅，特别极致的呈现，但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是一种挑战，我们不断地尝试，迭代出最好的效果。”
而在世界观设定上，《落凡尘》以布艺为视觉核心元素，织连起神凡两界，金风手中的金线灵动而精准，既是缠斗的武器，也是缝合的工具，是表达内心世界的媒介。金线的每一丝波动，都仿佛一位艺术家在画布上挥洒自如，让观众在惊叹其美丽之余，也感受到了它隐藏的力量。
《落凡尘》在文化探索上也做出了大胆的尝试，融合各个朝代的优秀传统文化，以当代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建构了烟火气的神话新天地，钟鼎说：“相比于天界的整齐、素雅、清冷，凡界就没有那么拘束，有热闹的堆砌感，我们加入了一些现代元素，如奶茶、火锅、霓虹灯等，以增加趣味性，这种共鸣的小趣味，希望观众看的时候能感受到。”
制作上的精良都为了烘托《落凡尘》的核心主题——情感，”感情是人间的法术”正是影片中最让观众印象深刻的台词。钟鼎说：“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我遇到的最大挑战同时也是最大的突破，是找到了情感这个核心突破口。我捕捉到了情感的精髓，这是人物塑造的关键所在。我以主角的视角深入挖掘，撰写了一个人物小传，细致描绘了他在整个故事中经历的情感变化。在那个瞬间，我感到自己真正找到了创作的灵感源泉。所有的创作元素都围绕着我们想要传达的情感核心展开，一旦找到了这个核心，一通百通，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但这需要时间，需要阅历，需要有感悟才能找得到。“
钟鼎表示，在创作过程中，代入了自己的很多思考，湖南人钟鼎在北京读大学，去英国深造，又在各个城市工作过，“乡音已淡，我现在已经不那么能吃辣的了，但是我一直在思考家的概念，家到底是什么？去年的时候，我的舅舅生病了，此前，他们兄弟姊妹之间因为我外公外婆的去世，已经有点疏远了，但是，我舅舅一生病，大家都回来了，都来帮助他，舅舅后来病好了，亲情经历了考验，大家也重新融合在一起，这让我很有感触——原来那个家还在，只要我们在，家就在。相信这也是所有中国人放在心里的一种情结。”
从动画专业教师成为动画导演 仿佛又读了一次大学
对于钟鼎自身而言，电影《落凡尘》使他完成了从一名动画专业教师向动画导演的成长转变，钟鼎笑说“仿佛又读了一次大学”，“我的一些学生在毕业后取得了显著的成就，这让我感到骄傲，作为他们的老师，我自然不愿落后，我也希望用才华和条件去追求更加卓越的自己。在电影的创作中，可以说，大家都是我的导师，我全程抱着学习和实践的心态与大家一起共同进退。与学生共同创作，并非单向的教导过程，而是一个充满互动和相互启发的协作旅程。我十分感激他们对我的信任，在创作过程中，他们将我视为导演，而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教师。他们不盲从，而是积极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见解，而我的角色则是在众多声音中做出最终的决策，我非常珍视与学生之间的这种合作关系，虽然创作很辛苦，还兼任着教学工作，但我乐在其中。”
在钟鼎看来，一名优秀的动画人应该具备怎样的素养？钟鼎说：“第一，要有爱，对这个行业要有爱，有梦想，这是支撑着你继续前进的信念。第二，要有自己的思考，你要有真情实感，只有打动自己才能打动别人，这点特别重要。”
对于前几年动画行业的人才流失问题，钟鼎认为，随着电影行业的兴盛，许多原本流失的动画人才正在回流，这是一个积极的现象，“目前，在数字动画电影这一领域，做得比较兴盛的就是中国和美国了，国漫成长得很快，未来可以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
《落凡尘》自上映以来，收获了观众的高口碑评价，钟鼎坦言，获得这样的认可并不容易，这让他感到既惊喜又自豪。然而，该片排片量的不足也给电影的推广带来了不小的挑战，“我们以为牛郎织女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对于观众来说，没有那么高的理解成本，但实际上，‘落凡尘’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IP，缺少像‘封神榜’那样抓住眼球的‘知名度’。”
对于《落凡尘》是否会继续开发，钟鼎导演内心是有期待的，“我们构建了那么大的世界观，完全可以把这个IP继续扩展，也愿意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一件事，不断探索和创新。“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贺梦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