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尚意（退休媒体人）

从1967年起，“备战备荒为人民”作为“毛主席语录”就在全国广为流传；1969年初发生的“珍宝岛事件”，更让在那之后才跨进中学校门的我们，满脑袋“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我记忆深刻的一幅宣传画，笔触排列特棒，那是表现珍宝岛战斗场面的水粉画《冲锋在前》：战士于庆阳负伤后，扯掉头上的绷带，端着冲锋枪再次向前冲击，雪地上留下了烈士最后一串足迹。践行了他“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诺言，和孙玉国等一起获得了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成了当务之急。我们秋季一踏进中学大门，就加入到全民大挖防空洞的热潮中。听了传达的文件，大家知道了九个字的伟大教导，源于朱元璋刚起兵反元朝时，谋士建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有个同学听三不听两，把“缓称王”听成了“还称王”，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义愤填膺：这不是篡改最高指示吗？

我们在学校操场旁边挖壕沟，两边砌墙，顶上拱券，俗称“打券”。高年级同学拿瓦刀砌，我们管回填土；甚至体育课也是在老师带领下，去捣鼓防空洞。有个体育老师叫祁云楼，高大威猛，同学们背地里都管他叫“祁门楼子”，一进了洞，再高的“门楼”也得低头哈腰。

那时的防空洞遍地开花，挨着我家的一个院子宽绰，也被街道组织人挖了一防空洞，成为孩子们“探险”的好去处。北京曾有一著名涉外旅游景点，“北京地下长城”，就在老崇文区的西打磨厂街里。就是1969年由当地居民、社会团体义务劳动修建的。2005年对外开放，在北京奥运会之前又关闭了。

我们还干过脱砖坯的活计，那可是俗称的“四大累”之一，绝对的重体力劳作。实践出真知，在老师指点下，和泥时先过筛，再用水闷，五六个人围成一圈儿，一遍一遍地翻倒，有时还要用脚踩；泥和好了再搁平台上反复摔“熟”，使泥团滋润了不再黏手；最后双手举泥过头，倾全身之力，奋力摔向地面上的木模子，磕出来就是砖坯了。尽管一身汗一身泥，却被大家当作改造思想、锤炼忠心的实际行动，忙得热火朝天。

放学回家了，也不消停，我们得努力完成脱砖坯的任务。几个同学一小组，城墙那儿的黄土取之不尽，弄好的砖坯，放院子里晾干。好像每组到时要交300块坯，那就是我们的“家庭作业”。满胡同的人不是在脱砖坯、擖哧城砖，就是在胡同里院子里掏防空洞，全在业余时间。那时还没“八小时内外一个样，领导在不在一个样”的说法，但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特认真，没人偷工减料。

距学校大门口几十米的地方，不知在哪位高人率领下，垒起了土砖窑。没赶上1958年大炼钢铁，十年之后我实实在在赶上了土法烧砖。燃料除了煤炭，大量的是我们各处找来的树枝木头，当时这叫烈火炼红心。不间断地烧上48小时，砖就出窑了，砖坯变成了山寨红砖。赶上差点儿事儿的，比稻香村的桃酥结实不了多少。

有时正在上课，突然打铃，开始防空演习。每个班都顺序下楼，按既定路线，跑向指定洞口，鱼贯而入，在洞里各自的位置集结；大家七嘴八舌，争说哪儿哪儿是自己的杰作。那都是我们改造思想的成果，凝结了众多少男少女响应领袖号召的无限热情。改革开放之初，239厂盖宿舍楼，填埋了部分防空洞，我们的血汗就这么付诸东流。同时失去的还有当年让我们极端自豪的足球场。

从那时经过的人，都应该对此有深刻的记忆，就如电影《地道战》，只是把“村自为战”改为了“厂自为战”“校自为战”……北京城地下，曾经四通八达，我说的可不是今天的地铁。

2024.7.3

供图/雨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