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历史|一日看尽长安花
赵柒斤
2024-07-09

◎赵柒斤

描述中举者心情的金句颇多,但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无疑为最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

殊不知,唱响此句的中唐诗人孟郊,不仅有三次科考两次败北的经历,且年近50才中举,随后调“溧阳慰”。《新唐书·列传·卷一百零一》对孟郊的介绍非常简单:唐天宝十年(751年),出生于浙江湖州武康的孟郊,字东野,父亲是名小吏,从小家境贫寒,年轻时隐居嵩山,性格内向,“少谐合”。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却“一见为忘形交”,因“为诗有理致”,最为(韩)愈所称。元辛文房《唐才子传》亦注重推介其诗歌创作及成绩,现存500余首,以短篇五言古诗为主,因诗歌创作多“精思苦吟”,遂与贾岛齐名,被“千古一人”苏东坡誉为“郊寒岛瘦”。

正史及笔记小说虽未透露孟郊三次参加科考经历,但其诗作宛若当时微博,比较完整地记录了他三次科考后的心情。唐德宗贞元七年(791年),40出头的孟郊结束隐居生活,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写下两首与考试有关的诗歌,一首《游终南山》写于考试后放榜前,“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山中人自正,路正心亦平……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即使参加科考,孟郊依然羡慕山中修道之人,哀叹自己为了所谓名声四处奔波。果然,第一次迫不得已参加科考的孟郊彻底败北,“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谁言春物语,独见叶上霜……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通过自然景物的描述和深刻的意象对比,展现了作者落第后的内心世界。囊中羞涩的孟郊,无奈地离开当时的京城长安。

贞元九年(793年),鼓起勇气的孟郊,第二次参加科考,结果自信满满的孟郊再次落榜。于是,他非常痛苦地写下《再下第》:“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整夜睡不好,两次赴京都科考都落第,只能泪流满面看着长安美景,实在辜负京都美好景色和自己的大好年华。

直到贞元十二年(796年),在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孟郊第三次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成功中举,内心充满喜悦的孟郊兴奋地唱响一首经典七绝《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不仅给后人贡献了“春风得意”“走马观花”两个成语,还酣畅淋漓地抒发了得意之情,明朗畅达也别有情韵。

据史料载,有唐一朝,共开科268次、招录进士7448人,平均每次科考招录仅27人,虽然唐王朝在唐德宗时实际控制人口仅385万户、2300万人左右,按人口计,中举概率低得可怕,况且还“寒门俊造,十弃六七”。故而,孟郊能中举后,心花顿时怒放。

按唐制,进士考试在秋季举行,发榜则安排在下一年春天。春天的长安,百花盛开,风景如画,新进士打卡地——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杏园一带春意更浓,新进士在这里宴集同年正如《唐摭言》卷三所言:“始以进士宴游之盛。”晚唐安徽籍诗人曹松情不自禁地吟诵“追游若游三清乐,行从应妨一日春”,新进士们“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曲江宴不仅“无人不借花园宿,到处皆携酒器行”,而且“公卿家率以其日拣选东床”。所以,孟郊一日看尽长安的“花”,还包含京都权贵家的美女。

然而,孟郊人生得意的时间并不多,贞元十八年(802年),51周岁外放溧阳当了一个九品县尉,中唐文坛领袖韩愈写下《送孟东野序》说:“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由于做县尉与孟郊的愿望背道而驰,于是他“间往坐水傍,命酒挥琴”或“赋诗终日”,导致“曹务多废”,不仅被停职,还拿出一半薪水“以假尉代之”。贞元二十年(804年),时年53岁的孟郊被迫辞官回家当“宅”男。直到中唐著名思想家、哲学家、古文运动代表之一的李翰“分司洛中”向兴元节度使郑余庆举荐,遂“奏为参谋,试大理评事”,孟郊闻命自洛阳而往,同年(唐宪宗元和九年)八月,64岁的孟郊因暴疾而亡。

联想孟郊一生,考出好成绩,一时很得意,并不意味人生从此便一直“开挂”。若非留下诸多佳作,若非流传至今不衰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等金句,有谁还知道溧阳在晚唐时,有个县尉叫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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