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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读|《三国前夜》:一颗头颅的旅行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7-07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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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更始元年九月(公元23年10月)上旬,几名使者从长安城飞奔而出,向南阳郡的首府宛 进发。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将一份重要证物送到驻跸在宛的皇帝手中。

一路上,这个证物就静静躺在匣子里。一颗被斩下没几日的头颅,很快抵达宛城,与皇帝打了一个照面。

这是两个皇帝开战以来的第一次见面。活着的,是被后世称为更始皇帝的刘玄,头颅则曾经属于刚刚灭亡的新朝皇帝王莽。

刘玄喜不自禁,亲眼见到头颅,就意味着在这场推翻新朝的血腥“革命”中,他取得了胜利。不过,长安虽然已经被攻占,仍有洛阳等许多城池、据点在为王莽坚守。这颗头颅势必要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像当年项羽死后,他的封地鲁国不向汉国投降,刘邦把项羽的头拿到城下,鲁国这才投降。刘玄下令,将头颅悬挂到宛城的市场上。

在当时,市场是城市的“公共空间”,贩夫贩妇,人来人往,特别热闹。所以处死犯人或悬挂罪人首级,往往选在市场。宛城又是天下数得上的通都大邑,王莽的头颅一挂,立刻引来围观。人们对头颅又踢又打,甚至有好事者掰开头颅的嘴巴,割下舌头吃掉 。王莽确实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对王莽之死半信半疑的人终于相信新朝彻底灭亡了,很多为王莽固守城池的守将闻讯投降。

洛阳也投降了。

刘玄决定把宫廷搬到位置更重要的洛阳去。他召来麾下的破虏大将军、武信侯刘秀,命令他代理司隶校尉,先去洛阳打前站,修治战争期间损坏的宫室,更重要的是搭建起朝廷在洛阳的行政机制。刘秀这份工作干得又快又好,仅仅到下个月,也就是十月,刘玄就带着宫廷人马进驻了洛阳。

王莽的头颅,应该也在刘玄的行李中,被一同带了过去。

当月,刘玄前期派去长安的几位将军,因为没能稳定住长安以及周边局势,迅速逃离,奔赴洛阳。他们给刘玄送来了王莽留下的皇帝车马仪仗,请求刘玄尽快到长安坐镇,稳定关中局面。但刘玄还不敢贸然离开,因为洛阳东面、北面,特别是河北一带,割据自立的势力多如牛毛,需要安排妥当才能去。

刘秀正渴望这样一个机会,经过一番运作,他被刘玄拜为代理大司马、持节,负责平定河北。看上去这是一个很高的职位,还持节代表皇帝,事实上在当时的乱局中,此类头衔都是笼络人心的滥赏滥封。刘秀是一个光杆司令,但他依然喜之不尽,迅速北上了。

河北安排妥当后,刘玄终于在第二年,也就是更始二年的二月,正式启程去长安。

王莽的头颅一种可能是留在了洛阳,另一种可能是继续跟随刘玄。毕竟刘玄去长安做皇帝是长远打算,将王莽的头丢在洛阳没什么意义,它理应被放置在帝国的首都,才能彰显更始帝中兴汉朝的伟业。

可惜的是,从刘玄入长安算起,还不到两年,他所缔造的更始汉朝就迅速溃败。他和进入关中的赤眉军开战,和背叛的手下开战,他任命的大臣和将军互相开战,再加上趁乱自立的其他势力,刘玄败退出长安城,最终向赤眉军投降。赤眉军在这期间也立了一个皇帝刘盆子,俨然有继承汉室之势。

王莽的头颅呢?如果它确实跟随刘玄到了长安,那么它的主人就换成了赤眉政权。

刘秀早就抛弃了刘玄,在得知刘玄败逃后的更始三年六月己未(25年8月5日)自立为皇帝,年号建武,后世称为东汉或后汉 。三个月后的建武元年九月辛卯(25年11月5日),替刘玄守卫洛阳的将军献城投降。不久,刘秀正式定都洛阳 。又过了两个多月,刘玄在长安被赤眉军所杀。

建武三年二月(27年3月),经营关中失败、逃离长安的赤眉军被刘秀彻底击败,并向刘秀投降,还奉上了继承刘玄的更始汉朝时所获得的宝物:

上所得传国玺绶,更始七尺宝剑及玉璧各一。

“传国玺绶”就是前汉的传国玉玺和皇帝绶带,为王莽所继承。王莽被斩首时,身上的玺绶也一并被拿走,经刘玄和刘盆子之手,至此终于归了刘秀。这里没有提到王莽的头。假如赤眉军当时也带着王莽的头,史书在此应该会有记载。既然没有提及,那么它很可能还留在长安。

后人难以知晓,这颗头颅是从长安被送到了洛阳,还是刘秀在建武六年四月(30年5月)第一次抵达长安时所发现。总之,它最终被放置在了洛阳的武库里。

武库,主要存放武器等军事物资,但也是后汉帝国的“国家博物馆”“军事博物馆”,收藏了许多体现汉室荣誉耀煌和帝国政教的东西,据说有刘邦斩蛇的剑、孔子穿过的草鞋。王莽的头颅并列其中,其意味已然不同。

从王莽被杀之时算起,这颗头颅经历了大约七年的坎坷旅行,终于从新朝覆亡的证物变为后汉崛起的宝物,它在武库中被保管的岁月将比后汉持续的时间还要长……

2

于是问题来了——

第一,王莽的头,究竟是怎么被保管的?是有效实现了防腐,还是早已经变成了骷髅?第二,如果说刘玄急需这颗头颅来印证自己的胜利,并加速天下的平定,那么刘秀及其帝国保留头颅的意义何在?

前汉之时,匈奴灭亡大月氏,将其首领的头颅进行了处理,制作成骷髅饮器。这种习惯在20世纪早期某些地区仍可以见到。 无独有偶,在中土,司马迁记录春秋末期智伯被杀后,“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 。两者的不同,在于一个“漆”字。

显然,“漆”是用来防腐的。如果一个头颅到手的时候就已腐烂不堪,那么将其骷髅化处理是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是一颗新鲜斩下的头颅,就有条件先防腐,尽可能保留相貌。纵观古代历史,头颅的防腐不止一种办法:有的用盐,相当于腌制;有的用煮,减缓腐败;考虑到汉代的漆器尤为发达,用漆防腐是比较便利的方式。

由于史料没有直接记载,只能从后世的“历史书写”中推测王莽头颅的处理方式:

一是约四百年后的东晋末、刘宋初,有个叫臧质的将军,是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妻侄,后来叛乱被杀,头颅被斩下送到京城后,大臣上奏说:

枭首之宪,有国通典,惩戾思永,去恶宜深。臣等参议,须辜日限意,使依汉王莽事例,漆其头首,藏于武库。庶为鉴戒,昭示将来。

说得很清楚,王莽头颅的处理是范例。

另一个是约五百年后南朝萧梁后期,著名的“侯景之乱”的主角侯景。他活着的时候,有人听他讲话的声音说:“此谓豺狼之声,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熟悉王莽的朋友大约会记得,也有人评价过:“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王莽的舌头被人割下来吃掉,侯景的尸体也被百姓争相脔割烹食,都是“为人所食”,两人命运的相似不是巧合。从“历史书写”的角度看,为侯景立传的人是通过“模仿”《汉书·王莽传》,将侯景比附到王莽身上,从而达到将其贬为王莽同类这一“史笔”的效果。

侯景的头颅怎么处理的呢?——

首至江陵,元帝命枭于市三日,然后煮而漆之,以付武库。

与臧质相似,也是在入藏武库前才涂漆。据此推测,王莽的头颅很可能先经过一定程度的防腐处理,保留了肌肉甚至面部特征,因此大约十几天后悬挂到宛市上,舌头依然可食;悬挂三天后取下才涂漆,多年后最终入藏洛阳武库。

3

刘秀大概率见过王莽的头。

他是在新朝成长起来的,面对王莽头颅的态度应该相当复杂。他未必对王莽有什么天然的反感,也知道假如没有王莽,作为前汉的远宗庶脉,他不会有任何机会登上皇位。不过,他和他的皇朝既然以中兴汉室为立国的基础,就不可能感激王莽,而且要坚决防止第二个王莽出现。

刘宋漆藏臧质头颅,目的是“庶为鉴戒,昭示将来”;比侯景略晚的南朝陈朝,陈宣帝下诏把武库里收藏的许多叛臣的头颅返还家属,诏书中提到了当初收藏头颅的原因,也是“古者反噬叛逆,尽族诛夷,所以藏其首级,诫之后世” 。

王莽曾经是安汉公,而在英国建立共和国的克伦威尔,自称护国公。这两位不仅名号相似,连头颅的命运也互为注脚。克伦威尔1658年病死,做防腐处理后下葬。两年半后,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挖出他的尸体斩首清算,头颅被钉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屋顶旗杆上,向伦敦的臣民昭示弑君者的下场。这颗头颅在宫顶竖了四十年,被一场大风雨刮落,从此进入民间收藏,辗转多个收藏家之手,直到二百六十年后的1960年,才被最后一位收藏者下葬于克伦威尔的母校剑桥大学。

古今中外皆如此。刘秀收藏王莽的头颅,首要原因也是引以为戒,提醒皇室防止权臣特别是外戚对帝位的染指,警告臣民这就是觊觎神器的下场。 当然,刘秀及其子孙也从机制上强化皇帝集权,择其大要:

一是削弱外朝中央官僚机构的权力。刘秀将“三公”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去掉“大”字,分别改为太尉、司徒、司空,从形式上降低其身份;三公主要由文官担任,处理帝国日常事务,未必能参与最高层政治,且更替频繁,权力远远不能和前汉相比,前汉以外戚为大司马辅佐皇帝的盛况一去不返。

二是重视中朝和内朝。借鉴前汉武帝、宣帝和王莽信任“身边人”的做法,刘秀在中朝建立了自己的“办公室”,俗称尚书台;内朝以宦官为主,一些在前汉还可由士人担任的职务,逐渐专由宦官充任了。

三是调整军事机制。在地方,除部分边疆郡外,刘秀罢掉了绝大多数郡国的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等兵种,罢掉了军事长官郡都尉,取消了郡国兵士每年秋天例行的操练演习和考核。郡国的军事职能归于太守,郡国虽然可以征兵,但随着时间推移,再加上汉制一般不允许郡兵跨郡活动,这些按期限服役又缺乏定期训练的军队,战斗力越来越差,更类似于“民兵”。

在中央,和前汉长安“南北军”相比,洛阳的“北军五校”卫戍部队、宫廷卫士,以及虎贲、羽林等禁卫军虽然都精编了数量,但虎贲、羽林的地位得到提升,而且这几支军事力量都在向中央禁军转化,体现着皇帝以内驭外的思路。

此外,战争期间因为军情紧急,将帅调发军队比较随意,刘秀在大臣的提醒下,恢复了前汉惯用的凭借虎符、印信调发军队的机制,并完善监军制度,注重向中央禁军和外战军队派驻监军。

收藏王莽头颅的第二个原因是——继承,这一点可能比惩戒更重要。

王莽兵不血刃取前汉而代之,最重要的原因是蓬勃进取的儒家,犹如幽灵在中土游荡,找到了王莽这个肉身。儒家的胜利体现为王莽建立新朝。

虽然王莽激进的儒家改革最终失败,但儒家精神已被社会各个层面广泛接受。后汉人所理解的儒学,与前汉和后世的一大不同,就是对“谶纬”的重视。图谶、纬书,是两种不同的“经学衍生品” ,都能用来阐发“神学思想”,探究上至宇宙阴阳、下至个人命运的神秘,被视为圣贤故意不载于经书的“微言大义”,所以合称“谶纬”。

儒生出身的刘秀将他中兴的汉朝作为肉身主动贡献给儒家。他定都洛阳,完成了王莽在天下正中建立儒家之城的心愿;他删定和颁布图谶,在王莽时期轰轰烈烈的祥瑞的基础上,持续烘托着儒家的神学气质。他按照王莽确立下来的祭祀、宗庙制度,重建后汉的官方祭典,并在王莽旧臣的协助下,借即位满三十年的时机,以纬书中的“河图”“洛书”为依据在泰山封禅。

刘秀死后,他的继承者们也不断抬高儒学在官方层面的地位。当一个皇朝以某种意识形态自诩,其他人就很难直接利用这种意识形态来改朝换代了。

官僚们将“五经”看作“外学”,谶纬看作“内学”,两者一视同仁,写奏疏、传诏令、论学术,都会引用,今文、古文经学者概莫能外。以汉家治天下的“孝”为例,后汉末年,颍川荀爽说:

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

这是以经学为选举制度的依据。同时,后世再熟悉不过的“三纲”,其关系的经典描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却是出自纬书。

普罗大众当然不懂得什么阐发、诠释,也分不清今文、古文经学,他们对待儒家犹如信仰。仍然以“孝”为例,涿郡崔寔写《四民月令》,记录了每个月臣民应该做哪些事,其中幼童在十一月必须“读《孝经》《论语》篇章” 。经过漫长时光的熏陶,普通百姓对孝道可谓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汉末黄巾起事劫掠郡国,遇到有孝子、烈女的村庄会绕过去……在后汉民间,早期佛道里都能找到儒家教化的影子。

总之,儒教不是浮在表面的官方意识形态,而是渗透了汉家的日常生活、社会观念、地方秩序、人才选举等。后汉的中兴不是前汉的简单延续,而是发生了质变,是一种“旧邦新命” 。

众所周知,汉承秦制。前后汉社会的基本结构没有本质变化,仍然是皇帝集权、郡县制、律法和编户齐民,此为“旧邦”。但后汉继承了王莽新朝政治哲学的品位,以“旧邦”延续了新朝的“新命”,这是一种“混合政体”,可称之为“秦制—儒教”体制。有的学者概括其为“律令和礼乐的相互补足作用”的“古典国制” ,意思差不多。

汉宣帝曾说过汉朝“以霸王道杂之”的准则,这已经具备了混合政体的框架,但由于前汉在汉宣帝死后迅速滑向了儒教政治,因此这一框架缺乏丰富且实质的内涵。而在后汉,“秦制—儒教”体制逐渐充实,成为大家熟悉的礼教——

这种混合政体粗略来说有四种特征:

皇权和儒家理想的混合。后汉皇帝及官僚的首要工作是汲取资源以满足统治阶层需要,皇帝生杀予夺、至高无上,地方官以征税捕盗、发遣徭役、镇压叛乱为主要职责,但他们都要扮演“民之父母”的角色:皇帝对臣民大赦、免赋、赈灾,把皇家苑囿开放给农民耕种;地方官要劝农、巡春、敦风化俗。

郡县制和乡里共同体的混合。地方治理上,官僚体系等级森严,州郡县政令畅通,淋漓尽致地体现着秦制;但乡里有相当的自治性,有头有脸的人物会结社立僤,还把乡规民约刻在石头上 。地方官来自外地,但和本地下属之间不完全是冷冰冰的“上下级关系”,而是犹如君臣甚至父子。

律法和礼治的混合。后汉律法依然严酷,百姓动辄死罪、服役、守边,但很多“社会矛盾”可以在礼的层面消弭,上升不到律法的层面。

忠君和怀土的混合。编户齐民孝敬父母,依恋乡土,会延伸出对汉家及皇帝的忠诚,遵循儒家礼教,君臣父慈子孝,天下人是一家人 ,为实现儒家描绘的“太平世”共同奋斗。

在理想状态下,后汉这个由刘氏一姓统治兆民的秦制政权,竟然有了家庭的温情脉脉,达到了“化家为国”的境界。乡里的自治自律和礼治的存在,为朝廷节省了大量治理成本;人们信仰儒教,就会认可能够遵循儒道的皇帝和官僚;一个人越有孝行,越顾家,越亲近乡土,就越忠于汉家。汉家之天下成了天下人之天下,列祖列宗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借助儒家来夺取帝位了,这就是后汉从王莽身上继承的最重要遗产。

当然,地方自治、依恋乡土、家族意识,能够促进社会稳定,维护汉家统治,也蕴含着相反的可能。皇帝做不到对儒教“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是“要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后汉政权既然享受了儒家礼教对维护政权的正面意义,就不得不接受君子价值、家族意识、乡土观念对皇帝和集权的保留。这种“辩证法”恰恰就是混合政体的灵魂所在。

日本学者东晋次曾指出:“如果说东汉王朝是中国各代王朝礼教国家形态的原型,那么王莽政权则是导致这一原型出现的诱因。” 意思是说,王莽为“礼教中国”打了一个模型,虽然迅速失败,后汉却成为第一个质量可靠的制成品。此后,除个别政权之外,历代皇朝都以建立礼教中国为目标,以建成礼教中国而自诩,哪怕是异族建立的帝国也概莫能外。

4

王莽的头颅既提醒了外戚权臣的危险,也告诫了叛乱者的下场,还开启了礼教中国的新路,更不必说新朝留下的诸多改革经验与失败教训。按理说,后汉的皇室和臣民查漏补缺,无则加勉,会把天下经营得不错。

或者说,与前汉从“后战国时代”向“儒教国家”的逐步探索不同,后汉从一开始就拥有一个相对稳定、较为成熟的治理结构,但它留给人们的印象似乎是这样的——

明明着意强化集权,皇帝却频频受制于外戚和权宦;刻意消除了内地郡国的军事威胁,反而在汉末出现了秦崩以来最大规模的军阀征战;深度培养臣民信奉儒家就等于忠诚汉家的意识,民风敦厚淳朴,士风激扬婞直,却出现了三分天下的局面……总之,后汉上中下各阶层都在努力践行礼教、创造太平,不仅没能维持住后汉的国祚延续和版图统一,此后进入了近四百年的分裂时代(除了西晋的短暂统一)。作为一种帝国模式的“秦汉帝国”就此消亡,被“隋唐帝国”取代。

也可能是这样的——

外戚定期上台,长期把持朝政,与帝位无限接近,却令人迷惑地不篡权;皇帝和宦官,未必是宦官专了皇帝的权,更可能是皇帝维系君臣大义,通过宦官专权;军阀混战十几年,一直默认保留着汉帝;“三国”终结了后汉,却不得不重视和争夺后汉的遗产;“五胡入华”,晋室南渡,南北朝大分裂几百年,竟然还能再度统一……“秦汉帝国”在礼教的加持下没有消亡,而是融合孕育了“隋唐帝国”。

哪一种印象更可靠并不重要,也可能都对。一个皇朝乃至一种帝国模式的成败,原因是多方面的。本书不可能面面俱到枚举得失,而是集中演绎和追问:后汉从早期就形成的“秦制—儒教”结构是何种模样,如何维持?这一结构如何失败,如何寄托在新兴的儒家士大夫身上得以在后世不断重建?

让我们告别开国的刘秀父子,也不去打扰汉末三国风流人物,温和地走进后汉鼎盛的正午,走向黄昏,直至无边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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