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儿子回到老家。从高中时离开老家，一晃过去近20年了，眼前的景物已变得陌生起来。

一排排美观、整齐的房子，还有配合乡村建设特意种植的格桑花，正五颜六色地在路边热热闹闹开着，颇显“美丽乡村”的模样。可到底是乡下，走了十来步就见田间地头的堆肥，臭烘烘的。一些孩子在村道上来回奔跑玩耍，满身灰土，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从车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儿子，白嫩的小脸，洁净的衣服，和那些孩子截然不同。

早已站在家门口等待的父亲，看见他的车，一路小跑迎上来，对着车窗露出一副讨好般笑脸，说：“累坏了吧？”记忆里，父亲脸上总是这样的笑容，尤其面对村长、校长或者认为比他自己有本事的人时。这让他莫名地有些烦躁。

他本来没打算回来，可一个月前，父亲隔几天就打个电话来，也不说有什么事，只是问东问西，后来他才渐渐听出父亲的意思：本家一位叔叔娶儿媳妇，父亲想让他参加婚礼。

当年，他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他在大城市安了家，跳出农门，变成了城里人。在泥土里摸爬滚打、只会种地的父亲，一辈子也没攒下多少家业，所以更是以他为荣。在跟村人们说起自己的儿子管着多少人，整天干的都是大事情时，总是眉飞色舞，骄傲得很。他明白父亲那点小心思，便没好气地对妻子说：“参加婚礼是假，炫耀才是真的。”

妻子却劝他回去一趟，说：“让孩子回去接接地气也挺好。”他想了想，同意了。对于家乡，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内心里既依恋又有些抗拒。

“走，爷爷带你去村子里转转。”父亲弯腰用力，从车里抱出孩子，双手举起扛坐在自己的肩上。孩子“咯咯”笑着，兴奋地叫起来，“哈，我快和大树一样高了，要变成巨人了！”说着，从身边的树上摘下一颗枣子，往爷爷嘴里塞。

爷爷摇头：“你吃，你吃，爷爷不吃。”

“不，爷爷先吃，我再摘一颗。”孩子坚持道。

爷爷脸上的笑容比枣子还甜：“为什么先给爷爷吃呀？”

“因为爷爷让我变成了巨人呀！”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他愣怔了一下，瞬间涨红了脸——小小的孩子都知道自己坐在别人的肩膀上才成为巨人，而始终感恩托举自己的人。可他，什么时候起，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样长成如今模样的呢？

原标题：《巨人》

作者：乔凯凯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