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就像一条大河，波涛汹涌，你我都是河里的人。有的人拼杀一番，没了力气，便放弃挣扎；而有的人则死磕到底，不肯随波逐流。这是电影《三大队》传递出来的第一层表述。张译饰演的三大队队长程兵，在被剥夺了警职后仍然以平民身份千里追凶，历时四年终于得偿所愿，将迟到的正义还给了那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如果仅此而已，这部电影不过是一部中规中矩的主旋律习作。
而本片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还较为准确地完成了第二层表述：主创们并未选择从程兵的视角去俯视那些中途放弃的三大队队员们，进而将他们塑造成陪衬英雄的背景板。相反，主创选择了平视视角，告诉观众，那些选择放弃的人们，也同样可爱、同样可敬。
换句话说，第一层表述是经典的英雄叙事，无论怎么放低身段还是显得高高在上；而第二层表述无疑回归到了底层叙事，朴素的生活笔触反而更能唤起大众的共情，以及“我们也很了不起”式的代入意愿。
优点缺点，泾渭分明
纵观整部影片，不仅优点、缺点一目了然，就连优缺点的分布也那么泾渭分明。或许是出于类型片的商业考量，或许是由于某种不得已的创作钳制，本片前三分之一部分的处理堪称是“反面教科书”级别的俗套与漫不经心。
影片开始阶段对三大队队员的群像塑造，几乎成了“中国特色”警察刻板印象之大全。廖健（张子贤饰）不合时宜地插科打诨，马振坤（王骁饰）“一根筋”式地憨厚和忠勇，程兵（张译饰）非常做作的不怒自威，蔡彬（曹炳琨饰）的“老好人”做派，都曾反复出现于各种刑侦题材的影视作品中。这种千人一面的审美疲劳几乎让人放弃了对本片的所有期待。
在节奏上，为了朝着警匪类型上靠，导演也是刻意求快，匆忙推进叙事的同时几乎完全忽略了视听语言对氛围的铺陈与烘托。尤其是看到程兵因情绪突然崩溃，一脚踢翻了给师父的捐款箱时，让人尴尬得简直就要起身离场了。
影片直到程兵出狱，再次找到先他出狱的三大队队员时才开始渐入佳境。在凶杀、悬疑等所有类型化元素全部失效后，导演才好像卸掉了包袱一样，开始专注于内容的打磨和情感的挖掘。而此后的部分也才逐渐凸显出蕴含着社会哲思的作者化表达，从而对冲掉了前半段的庸俗和臃肿。如果说，身穿警服的三大队队员们虽然威风凛凛，却不过是一颗颗勇敢的螺丝钉；那么失去警察身份的他们，才终于蜕变成为一个个有顾虑也有担当的、活生生的普通人。
另一种英雄主义同样闪光
身穿警服的他们除了尽忠职守别无选择，而成为普通人之后却必须面对关于生活方向的选择、判断和取舍。于是，人的选择以及选择过程中的心理变化成了影片后半部分的表达重心。不管是再次聚首时的同仇敌忾、对追凶到底的一致认同，还是经历了在路上的艰辛、最终因为各种理由的纷纷退场，相信观众们都不会对三大队的平民英雄们生出任何失望和责难。
因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当年那个怀揣着一腔孤勇毅然出发的少年，如今或者依然在风雨里踯躅前行，或者早已停靠在了某个港湾，但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我们独一无二的生命经历。家庭、亲情、爱情和健康，依次将三大队的队员们一个个拉出了追凶小队。他们褪去了英雄的光环，却勇敢地奔赴在各自的生活路上，挑起新的责任与担当。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同样闪亮的英雄主义呢？
追凶后半程，坚持到底的只剩下程兵，而他也最终抓到了早已改头换面的真凶王二勇。如果说出狱后从受害者家属手里接过茶叶蛋时，驱使程兵决心重启擒凶的，是正义感和曾经身为警察的责任惯性，那么后来支撑他一路走下去的，则更多是“对自己的人生要有个交代”的信念感。
抓住真凶，在现实层面的意义是将尊严还给受害者、还给法律，甚至还给故去的师父和四散的队友；而在精神层面上，程兵其实是在缝合自己此生的不甘，同时向自己证明，所有的付出一定会有结果，哪怕须发皆白、哪怕鼻青脸肿。
生活的悲壮与悲剧
影片的最后一场戏是一个过肩镜头，摄影机跟着程兵与迎面走来的三大队队友一一打着招呼，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这一高度凝练的视觉表达，清晰地传递出程兵一路走来经历过的所有辛酸和喜悦。
不得不说，好剧本提供的人物基础永远是演员二度塑造的出发点。在前半部分警察程兵的身上，即便优秀如张译，我们也只看到了无的放矢的发力和浓重的表演痕迹。而只有在后半部分平民程兵的身上，张译才终于酣畅淋漓地诠释出了那种“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悲壮感。当然，我们也无须过多苛责本片编剧张冀，毕竟如《三块广告牌》中迪克森一样的警察形象，不太可能出现在当下的大银幕上。
最后还有一个细节值得谈谈。王大勇落网后，三大队集体对其进行突击审讯。交代犯案经过时，王大勇幽幽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这时曹炳琨饰演的警官突然喝止他，要他捡重点的说。王大勇反问，“到底什么才是重点？”并自此重新露出那张悍匪的嘴脸，才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
说句题外话，对于个体来讲，这一生无论多么辉煌或不堪，都是独属于自己的经历，到底什么才是重点，的确难以定义。在现实生活里，面对别人的经历，倘若我们多一些倾听的耐心，少一些焦躁的目的感，会不会真的可以避免一些悲剧的发生呢？
文 | 任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