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青睐”观影|虹影:做导演很难 但也让人沉迷其中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12-19 09:00

2021年10月底,电影《月光武士》在重庆开机的那天,作家虹影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坐在长江边,注视江上行驶的船,“全是定焦的,一帧帧,向我涌来,它们就是世界,这个世界不像我在南岸那么灰暗、贫困、无望,这个世界在彼岸有鲜亮的色彩和希望,无尽的激情和爱,那是女神的世界。那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电影开机时,大家要恭敬地做仪式,哪怕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我们也是在创造这世上已消失了、不曾有的影像,必须给先祖和上天一个照会、一个致敬。”

历经两年波折,2023年12月15日,虹影自编自导的首部电影《月光武士》终于公映,当天,《北京青年报》天天副刊“青睐”观影活动在万达影城CBD店举行,虹影携影片监制宋岱,演员蔡珩和刘蕾,与观众映后交流。之后,在去机场接女儿的路上,虹影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宋岱、刘蕾、虹影、蔡珩(从左至右)

为了拍电影,做一只眼睛的近视眼矫正手术,做睡眠训练

虹影从小就迷恋电影,会走上三个小时,只为了去看一部露天电影。“有记忆的第一部电影是《地道战》。我五岁时,全国在宣传‘备战、备荒、为人民’,我记得看的是南岸的露天电影,我跟着大人们走了很远的路,从南岸弹子石江边,走到了上新街。由于被剧情所吸引,我站了两个小时也不觉得累。电影散场,回去的路上,看到同行的观众在坡上形成了一股洪流,我就在洪流中,跟着大人们往夜幕深处里走,知道步履的终点是我们各自的家。”

也因此,虹影说从小到大,她的记忆都是有声音、有味道,有强烈的画面感。“我所有的小说在开始构思的时候,都是先出现一帧一帧的画面。我热爱电影,只要是有影像、有声音、有人,就会觉得给这个孤独的世界,给这个空间带来了不一样的东西,我都会疯狂地喜欢。”

虹影身形瘦小,但她给朋友的感觉却是精力饱满、游刃有余,这种充沛的力量也让她勇于挑战导演的工作,“当我觉得自己还有精力可以为之疯狂、奉献的时候,我一定要做一部电影,做一部献给我家乡重庆的电影,因为我是从那里来的,没有重庆就没有我。”

从计划跨界当导演后,一向做事要求完美的虹影就开始了认真的准备工作:她学习如何做导演和制片工作,为此看书看电影,就连喜欢的电影幕后制作花絮也要拿来学习,“在网上可以找到的我都看了,我也去采访了一些导演,比如姜文、张一白、张扬、顾长卫等,都是我特别敬重的导演。”

作为制片人,自然要和资金打交道,虹影要学会处理金钱,会算账,会网上转账,让自己有“经济头脑”。

而作为作家,虹影说平时自己是比较孤独、安静的生存状态,“一般就是跟家人在一起,从来不需要跟那么多人接触,我们这次拍电影是一百多个人的团队,从司机到群演、摄影团队、制片团队等等,我要跟每个人沟通,需要有强大的沟通能力,否则根本没法带领一个团队去拍摄电影。”

而除了这些,虹影甚至还“武装到了眼睛”——她做了近视眼矫正手术,因为她觉得戴眼镜看镜头太麻烦了:“我做好了手术失败的准备,所以,只做了一只眼睛的手术矫正,若有万一,我还有另一只眼睛看镜头。”

此外,她还训练自己的睡眠,“因为我知道拍电影时,我只能睡四个小时,所以,就想能控制自己的睡眠,做了一些训练,训练怎么可以深度睡眠。”

把小明的台词都录好音,让上海演员蔡珩学重庆话

《月光武士》的故事发生于1976年,12岁的少年窦小明因受伤进了医院,认识了对他照顾和关爱有加的护士佳惠。佳惠生得美貌,却嫁给当地混社会的青年钢哥,常常遭受家暴。窦小明得知此事后站出来打抱不平,要做她的“月光武士”。20年过去,少年长成为青年,两人重逢。

扮演青年小明的蔡珩说他看了两遍小说,被故事和角色感动,“我本人和小明有70%到80%的接近,好像从小明身上能看到自己的灵魂。小明为他的女神秦佳慧一生守候的深情,让我觉得朴素又伟大。扮演这样的人物,其实也是在鼓励我自己。这份赤诚和坚韧除了对情感,对工作、家人、朋友,我觉得都是一样需要的。”

蔡珩笑说自己试镜的时候,其实把小明、钢哥和龙哥都试了一遍,“后来我和虹影老师说,我想演小明。”

出演《月光武士》的演员绝大多数都是重庆籍,而蔡珩是“少数派”,他是上海人,问他如何学的重庆话,蔡珩说,试镜前和重庆朋友学了一点重庆话,进组之后有围读剧本,他会向虹影、扮演小明妈妈的刘蕾,扮演秦佳慧的冯家妹请教重庆话,“虹影姐把剧本中小明所有的台词一句一句给我录了音,我自己在房间练,还会去超市买水果,借机跟老板用重庆话聊聊。”

在影片的最后,有青年小明和少年小明相遇的镜头,蔡珩笑说,看到扮演少年小明的左航有照镜子的感觉,“一层是角色本身看到了少年的自己,另外一层是我本人仿佛看到我的少年,所以那个时候似幻似真,也不知道哪个更真,就是很奇妙的一种感受。”

影片的开放式结局,也引起大家兴趣,小明和妻子是和好了还是分手了?几位主创表示,这个感性的结局,只能留待每个观众自己去填补想象,“那个气球飘在空中,让它再飘一会儿,到底是飘到高空了,还是掉到地上,都有可能。”

令观众感动的穿鞋那场戏,刘蕾开始不愿意脱袜子

《月光武士》里,小明和寡母相依为命,母亲靠开小面馆谋生,这是一位性格泼辣,敢爱敢恨的妈妈,扮演她的是刘蕾。

出现在首映式上的刘蕾高挑漂亮,非常年轻,听了介绍,大家惊呼:这镜头内外差得也太大了!虹影也笑说,演员定下来时她有点犯难,因为刘蕾和蔡珩都太好看了,“刘蕾太漂亮了,压根儿就不像饱经沧桑的妇女,除了演员,她还是模特,举手投足都是‘明星范儿’,为了演好小明妈妈,我们要求她做了很多训练,包括走路姿势。”

除了形体,刘蕾还去小面馆学习做面,虽然作为重庆人,做小面不成问题,但刘蕾说小明妈妈是开面馆的,和普通在家做还是不一样,要有专业感,所以,就必须进行专业训练,“我去的面馆叫‘黄小面’,黄老板亲自教我打作料,我才知道打小面作料的程序这么复杂,而且打作料时,能同时拿三四个碗也是需要技巧的,黄老板给我拿了一袋盐,让我平时分装在几只碗里,拿小勺练打作料的手速,我回到酒店就每天练一阵儿,争取拍的时候能娴熟到肌肉反应,不然不像一个长期开小面馆的人。”

影片中,小明的妈妈和佳慧的父亲,有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但两人又无太多对手戏,这份感情平淡又动人,刘蕾说:“一生极致归于平淡,这是我理解的他们的感情,这种情感是中年人的。年轻人的爱情更多的可能是荷尔蒙激情,中年人的爱情更多是生活当中的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在佳慧和父亲即将去日本前,佳慧父亲和小明妈妈去告别,亲手把为她做的凉鞋穿上,这个情节也成为影片的一大泪点。有趣的是,拍摄这场戏,也让虹影发挥了自己身为导演的“权威”。

原来,刘蕾觉得自己的脚不好看,所以,她不想让小明爸爸脱她的袜子,不想露她的脚,最后,导演虹影要求必须脱掉袜子,“就强制性地要求,导演就是一个指挥,演员必须服从。”刘蕾笑说看了电影之后放心了,“觉得自己的脚也没那么难看。”

影片中,左航扮演少年小明,演得灵气十足,刘蕾也夸赞左航认真、能吃苦,“有场戏是他游完野泳回家被我打。11月底寒冷的冬天,开拍前给他淋的是温水,在冷风里一激,他就止不住哆嗦,嘴唇都冻紫了。我们拍了第二条的时候导演没喊停,我看着眼前哆嗦的儿子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俩就顺着情绪往下演,停机的时候虹影导演和现场的人都哭了。”

谈及为何选左航来演小明,虹影说她是看了左航的一段视频,“我发现这个演员自然天真,情绪非常饱满,而且他的眼神、动作,你会觉得他就是小明,他不是在表演,这个时候我就认定他了。我好久没碰到这样一双美丽的、动人的、真诚的,可以看见心灵的眼睛,再加上他是重庆孩子,可以说重庆话,所以是非常完美的人选。”

致敬喜爱的导演,虹影也在电影中惊鸿一瞥

从作家到导演,从文字到影像,问虹影是如何做到“丝滑”转换的,虹影表示,就剧本创作而言,她并不陌生,“我之前给很多电影做过剧本创作,也做剧本策划,修改过电影剧本。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得到的是非常好的训练。”

虹影坦承她对《月光武士》的剧本非常在意,有时会根据演员情况,根据现场情绪临时改动,“这一点我是跟侯孝贤导演学的,他会临时推翻剧本,王家卫、姜文也是这样的。因为有时候你拍着拍着,可能会觉得某个地方想多一点,另一个地方减一点。我自己身兼编剧和导演,而且是总制片人,所以,改动就能比较好地完成,我的准则是改剧本不能偏离航线。”

虹影透露说因为电影是根据长篇小说改的,所以她最终拍了5个小时的素材,“电影只能110分钟,所以这是一个遗憾,也许以后我们可以剪一个导演版,因为素材非常丰富。”

初做导演,问虹影觉得哪一场戏拍摄最难,她笑道:“我觉得每一场都特别难。”虹影感谢自己此次拍摄遇到的都是对的人,“我特别幸运,很多人问我,你为什么要做导演?我说因为导演可以管这么多人,当然这是开玩笑了。导演确实跟作家完全不一样,导演需要懂的专业的东西,要比一个作家多。我要感谢跟我一起工作过的每一个人,我特别感谢你们曾经在我的生命当中,与我一起经历了这段岁月。”

有趣的是,虹影在片中还惊喜现身——她在雨中戴着帽子走进酒店,虹影说这是她的一个小私心,“我做这个电影的时候,有对我喜欢的导演的一个致敬。希区柯克每次都要在他的电影里面留下一个身影,所以,我这次也留了,我还喜欢被称为‘对称狂魔’的导演韦斯·安德森,摄制团队都知道我的构图一定要有中轴线,画面要对称,秦佳慧从石梯上走下来,肯定是从中间走下来的,不能偏。影片中有很多我看了成千上万部电影,对那些喜欢的导演致敬的细节,感兴趣的观众可以找找。”

父母和一位老师是虹影的月光武士

月光武士在影片所有人物关系中成为观照,是与无常生活抗争的爱的守护神,也是一种誓言。虹影说:“月光武士是一部文学、一部电影的象征,是弱者对强者的一种敬意。我们是弱者,所以需要这样的强者,他们善良正义,为我们开天辟地、除奸打恶。在我的成长背景中,我希望我是他们,一种强者的好梦。”

问虹影自己心中的月光武士是谁,虹影回答说,是父亲和母亲,“我的父亲一生守护我,让我在这个家里面存在下来。我的母亲,她对我是一种疏离的态度,从来不拥抱我,不表现出对我的爱,她以此来保护我。她知道如果靠近我,或者是直接表达的话,会引起其他几个孩子的不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非婚生的孩子。我想念我已不在人世的母亲,她是我一生的守护者,我也想守护她,可是我没能办到,最可惜的是,我母亲不能看这部电影,最初这个故事,是她讲给我听的。”

还有一位是虹影小时候的老师,“她是临时来做我们班主任的。我小时候身体特别差,我们去农村大寨修梯田,中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公路上用粉笔画好,玩跳房子的游戏。等离开时,我一个人走在后面,穿过马路,突然就晕倒了。老师点名时,发现我不在,回来看见我昏倒在公路上,当时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如果不是她把我背去医院,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从这个方面来说,她是我小时候对我最好的老师,也是我的月光武士。在此我要谢谢她。”

做导演最难的是宣发,以后有机会还会做导演

宋岱是《月光武士》的监制,他曾经是银都机构的董事长,监制了上百部电影。他表示,与虹影认识三十多年,此次合作义不容辞,“我很喜欢这个剧本,虹影对于多情感关系的描写,以及对生活的场景,影像艺术的表达,都是我特别喜欢的。虹影从作家成为导演,历经了非常多的曲折,终于取得一个好成绩。这部电影带着浓郁的作者气质,同时有鲜明的辨识度,已经非常成功了。”

主持此次“青睐”观影映后谈活动的,是著名的影评人、策划人谭飞,他与虹影相识多年。他说在一次小说研讨会上,虹影向他透露自己想当导演,“当时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今天我在现场看到她在发票、签海报,我说你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虹影笑说自己一早确实就开始忙,“我早上起来就开始为主创见面会买花,刚下过雪的北京,你知道买花有多难吗?而且很贵,可是我又不能随便买,我的演员这么漂亮、有品位,我必须挑好。”一个买花的细节,就可见虹影是如何的追求完美,如何辛苦。

谈及做导演的感受,虹影说“经常流泪”,她表示,做导演的限制比当作家多很多,导演受限于资金、市场、演员、发行等等,“就像我们做菜,如果你只有青菜,没有肉,那只能做青菜;如果你光有肉,没有菜也不行。你要下一碗小面,如果只有一种辣椒,没有其他的蒜葱姜那些料,也不会做得好吃。”

而体验了电影创作的每个工序之后,虹影说她发现做电影最严峻、最可怕的一个阶段就是“宣发”。“为什么那么多电影会要名演员?因为有名演员的话,这个宣发就解决了一大半。对没有名演员的小众故事片来说,发行是非常难的。”最终,虹影选择的是自己发行,自己谈院线,自己运物料,“所以,其实我在做的一个工作是打破发行的陈规,不过,观众们已经越来越有自己的判断,好电影会越来越有口碑,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我觉得我们是幸运的。”

吃了这么多苦,将来还会做导演吗?虹影说她也曾仔细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有可能,我还会继续做导演,因为电影太有魅力了,仿佛美杜莎紧跟身后,哪怕化成石雕,为之放弃一切,对她的激情都不会停止。”

在后期制作《月光武士》的一年多时间里,虹影还完成了新的长篇小说《不死鸟》的创作,“作家或导演我认为都有限制,这种限制是不同的。作家的限制就是,他写的东西有可能是在重复自己,但是,对一个严格的作家来说,他会去挑战未知。我最新的小说叫《不死鸟》,我是分三个部分来完成。有穿越,有侦探,有悬疑,也有间谍。它看起来是一个商业小说,但实际上是非常艺术性的。通过一个人的追溯,穿越多线型的进行。”

供图/虹影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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