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第五卷《女囚》中如此写道：“在德·盖尔芒特夫人的这些长裙和睡袍中，最能反映一种明确倾向、具有某种特殊意义的，要算是福迪尼仿照威尼斯古图案制作的那些长裙。也不知是由于它们的这种历史渊源，还是由于它们中间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缘故，这些长裙被赋予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性质，使穿着这些长裙等你前去或是跟你接谈的这个女人，变得异乎寻常地重要起来，仿佛这装束是长时期深思熟虑的成果，仿佛这谈话是超脱于日常生活之上，有如小说中的场景似的。”
霓裳罗裙与迷人名伶之间似乎总有千丝万缕的纠缠。当一些传奇女性投身时尚行业时，直观的视觉冲击会进一步放大属于“她”的传奇。香港M+博物馆正在展出的《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Madame Song: Pioneering Art and Fashion in China），通过系列精美服饰陈列，将“宋怀桂”这个稍显陌生的名字送到观众面前，引领大家重返女性传奇现场。
第一桩跨国婚姻
如果你也曾看过由贝托鲁奇执导的《末代皇帝》，不妨回想一下那位在莲花湖画舫上监视小皇帝的隆裕太后，这便是宋女士在影视界的一次经典跨界尝试。
展览共分五个章节，将宋怀桂女士精彩经历按照时间段落分割开来，点明其不同阶段的人生关键词，勾连其丰富的传奇经历。正是如此种种让她获尊称“宋女士”。
在第五届洛桑国际壁挂双年展上，宋怀桂与她和万曼共同创作的作品《构成2001》（1969），摄于1971 年。图片： © Marcel Imsand © Photo Elysée, Lausanne
传奇，往往与历史的阔大面向相映互衬。宋女士惊人的举动之一与其婚姻有关——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桩跨国婚姻。
宋女士与保加利亚人万曼的前卫婚恋当时可谓是掀起了满城风雨，两人的进一步发展遇到了阻力。在峻急的情势下，大胆的宋女士给敬爱的周总理写了一封信。事情的转机也随之出现。总理回信，宋女士与万曼在“总理点头”的情况下于1956年领取了结婚证。这一跨时代的经历，离不开新中国的外交政策，也展现出宋女士对爱情的执著追求和其“国际视野”——地域、文化差异都不是阻其前进步伐的障碍。
商业与时尚创举
宋女士的另一壮举与“马克西姆餐厅”息息相关。这是改革开放后北京第一家中外合资的西餐厅。在当时人均月收入只有三四十元的情况下，这家餐厅的消费高达两三百元。其实马克西姆的源头比其在北京亮相要早得多，1893年便在巴黎开业，是上流社会的标准消费地之一，1981年因经营不善破产。服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买下其版权并带其漂洋过海来到北京，就此落地生根。
宋怀桂身穿皮尔．卡丹设计的晚装，处于北京马克西姆餐厅内，摄于1980年代中。图片：© 杨凡
正是在此，宋女士与皮尔·卡丹在尚未有“模特”这一行业的北京城中举行了轰动的时装走秀，让时尚之花在闭塞的环境中绽放。崔健在这里第一次演唱了《一无所有》，阿兰·德龙在这里度过了他的50岁生日。而这一切，皆与宋女士有关，她正是站立在马克西姆中央的那位缪斯。1985年，秋冬季巴黎时装周，这是中国模特在世界的第一次亮相，她们身着皮尔·卡丹高定服装登场，吸引了国际时尚圈的注目。这次盛大出行由宋女士构思策划完成，不仅意味着中国模特走出国门，也是中国现代女性形象诞生的标志之一。
随皮尔·卡丹来华的模特，穿上他所设计、有宝塔状垫肩的外套，摄于1979年。图片：Yoshi Takata © Pierre Pelegry，鸣谢皮尔·卡丹博物馆
对东方深深眷恋
在卓越的时尚素养与精确的商业头脑之外，宋女士的艺术修养才是其传奇人生的底色。
1954年，宋怀桂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师从董希文，研习油画技艺。恩师董希文一向倡导艺术应当张扬个性，而非刻板地因循学院训练中的规则，宋怀桂显然深得师法。与宋女士紧密相关的另一位大师是赵无极。所谓名师高徒，正显此意。
宋怀桂《全家福》，1960年代末，油彩布本，82 × 92 厘米，私人收藏，鸣谢宋小虹
人如其名，在经历过欧风美雨的多年浸染之后，她依然对骨子里的东方属性有着深深的眷恋，此乃“怀桂”之深意。宋女士在晚年全身心地投入“五朝霓裳”这一时装项目中，意欲让中国传统服饰文化在现代世界舞台上大放光彩。无论是巴黎旗袍，还是北京高定，时装背后所展现出的不仅是宋怀桂先锋的时尚眼光，也是她的文化认同：在中国看到世界，让世界看到中国。
宋怀桂和她训练的中国模特在紫禁城拍摄时装照，摄于1980年代。图片：© 杨凡
《城市杂志》曾为其出过特稿，以“过境的女人——宋怀桂”指称这位传奇女性。这是一个十分经得起玩味的概括，无论是其婚恋选择还是商海沉浮，无论是时尚行业还是影视试水，她都在不断过境、不断突破、不断跨越。或许这些“不断”所缔造的不仅是那个时代的一个传奇，也是那个传奇身后的时代经纬。在激变中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这不仅是个体的诉求，也是时代的呼唤。艺术馆中展览出的一件件华衣，正是宋女士传奇人生与其身后风云时代的生动注脚。
文｜赵晨
图片来源｜M+博物馆
编辑/于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