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乒乓球运动员王楚钦在机场怒怼“粉丝”几乎贴身的跟拍行为的视频，引发关注。去年，乒乓球运动员樊振东也曾怒斥跟拍、代拍行为。

为何跟拍、代拍屡禁不止?

有业内人士揭秘，跟拍代拍已形成一条灰色产业链。一张照片经过代拍人员和“明星站子”的层层加价，最终可能被包装成“天价”产品出售。正是其中各主体利益的复杂性和暴利性，造成代拍行为屡禁不止。

北京市律师协会文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律师马丽红介绍说，首先由“黄牛”收集航班信息公开售卖，代拍人员购买后根据明星行程在机场蹲守，拍摄照片后再卖给“明星站子”(粉丝对于明星官网、后援会、粉丝论坛等的统一称呼)。

之后“明星站子”再把这些照片产出的周边产品，如相册、海报、影集、台历等卖给粉丝，最终由粉丝为代拍生意买单。

揭秘

运动员或艺人行程如何获取?

近年来，粉丝接机扰乱公共秩序的事件频发，为什么总有粉丝能够准确获知体育明星或是艺人的航班行程?殊不知，这背后潜藏着一条非法泄露、倒卖明星航班信息的网络黑灰产业链，其中作为“推手”的卖家，很多都是年轻的追星一族。

“饭圈”粉丝卖明星信息获刑

江苏省吴中区人民法院审理一起案子，就是“饭圈”女孩通过微信群倒卖明星信息，7名被告被判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五年至一年六个月，各并处罚金。获刑几人平均年龄不到24岁，其中5人是在校大学生。

林某是一个热衷追星的姑娘，身处“饭圈”之内，为“爱豆”打榜、购买周边产品、参加粉丝见面会是她的消费常态。因家庭条件一般，这样“烧钱式”的追星让林某的生活难以为继。为了支撑自己的追星“事业”，林某便打算在追星时顺便干一些“副业”赚钱。

怎么做才能来钱快呢?在一次机场追星接机的过程中，林某和其他“志同道合”的粉丝聊天时发现了一个赚钱的路子——买卖明星身份信息以及相关航班、火车票务信息。

交了200元“学费”给提供明星行程的“黄牛”后，林某被拉进了数个微信群，一个“潘多拉魔盒”在她面前打开……

“某某hb(航班)信息”“某某zj(证件)信息”“某某tg(通告)信息”……这些微信群内聚集着大量“黄牛”，他们用拼音缩写、图形标志代表明星的姓名和行程，熟练地用“行话”进行沟通和交易。林某则只需要将“黄牛”发布的内容转发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我会在原价的基础上加1元至2元把信息卖出去，想要追星的粉丝有需要就会找我购买”。

和林某一样，某重点大学的在校学生陈某也混迹在买卖明星艺人信息的“黄牛”群里。不同的是，陈某不仅从“黄牛”手中购买相关信息售卖，还通过“黄牛”学会了如何直接获取明星的航班行程信息。

“买卖信息的生意做了半年之后，我的上家‘黄牛’没时间帮我查找信息了，所以我就花钱让他教我操作。”据陈某供述，交了“学费”后，“黄牛”发给她一个文档，里面记录着国内一二线明星的姓名、身份证号码、护照信息。根据这些信息，她便能够在航空公司的官网上查询到明星的航班行程，包括起飞落地城市、航班号以及具体时间。

有能力获取明星的行程信息后，陈某也想着发展几个“下线”来壮大自己的“副业”。既方便追星，又可以赚到零花钱，陈某的3个同班同学得知有这样的“好事”，也以“爱”之名欣然“加盟”。

通过设立微信群组分享、交换各自使用明星身份证号码查询获取的航班信息，林某和老乡朋友等3人采取同样手段获取了100条至2000条不等的明星乘坐航班、高铁信息，并以每条5元至20元不等的价格出售牟利；陈某等4人非法分享公民个人信息总计724条，获利5000元至1.5万元不等。

近日，江苏省苏州市公安局吴中区人民法院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判处林某等7名被告人三年至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五年至一年六个月，各并处罚金。

高铁站员工出售明星信息10元1条

近日，佛山市南海区人民法院判决的一起案件，揭开了其中诸多内幕。

自2019年起，陈某等5人利用高铁站员工等职务便利，查询及出售演艺明星搭乘高铁的行程信息或者公民身份证号码等个人信息。明星高铁信息10元一条，身份证号码5元一个。而林某等3人则通过向上述5人购买明星信息后，加价对外销售。8人违法所得合计56万余元。据此，佛山市南海区人民检察院向佛山市南海区人民法院提起刑事及附带民事公益诉讼。

佛山市南海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陈某等八人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将在履行职责、提供服务过程中获得的或非法获取的公民个人信息进行出售，已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判处八名被告人有期徒刑三年八个月至九个月不等，判决八人赔偿侵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赔偿金合计567530元，删除信息并公开道歉。

航空公司员工明码标价卖明星行程

去年，两名航空公司员工因出售飞机舱单及其他公民个人信息，被控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两名粉丝也因购买涉案信息被控有罪。

2021年1月20日，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机场民警查获一人冒用他人身份证件试图乘机。据悉，该人为某明星粉丝，为与自己的偶像同机，才出此下策。警方根据该粉丝购买公民个人信息的记录顺藤摸瓜，发现有航空公司员工通过微信渠道向多名粉丝售卖居民身份证号码与航班行踪轨迹信息。

在某航空公司从事客服工作、负责查询航班和订票信息的秦某和某航空公司前员工李某，手中掌握着大量乘客身份、通讯、航班等信息。两人觉得这是个不可错过的“商机”，于是利用职务便利，明码标价进行售卖。据秦某供述，自2019年起，她开始出售公民个人信息，将公务舱的舱单拍照后“整单”出售。

经警方核查，2020年至2021年间，秦某伙同李某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并向他人出售，其中涉及他人乘坐航班的行踪轨迹信息1964条，非法获利1.7万余元，其他公民个人信息370条，非法获利2.3万余元。此外，秦某和李某还分别通过各自的渠道单独获取并出售个人信息，分别获利6000余元和1.8万余元。

警方发现，秦某和李某出售的航班行踪轨迹等信息中，涉及多位明星。粉丝在获取舱单信息后，会通过调换座位的方式近距离追星。

揭秘

代拍为何在“饭圈”“玩儿得转”?

令王楚钦、樊振东等体育明星诟病的代拍行为是否合法呢?事实上，明星、剧组与代拍人员发生冲突的情况屡见不鲜，不少明星、剧组更是在公开发言中谴责代拍，呼吁抵制代拍行为。

那么，代拍为何会大量存在?　　

代拍图片一张可卖到上千元

“长期接横店代拍，拍过无数出圈图，案例丰富”“男艺人真身上马系列，100张照片300元，视频200元一个，500元3个视频加100张照片”……

代拍，即代替他人拍照，是娱乐时代流量经济下的一种产物。代拍人员蹲守于明星出没的机场、酒店、拍摄现场等地对明星拍照录像，而后将拍摄到的明星照片、视频标榜为“一手素材”以一定价格售卖给粉丝。

点进链接后看到，有大量代拍人员在出售明星艺人的机场接机图、剧组拍摄图、活动现场图及出入酒店图等，其中还有暗示售卖艺人出行行程信息的。

有粉丝留言称“想要收/蹲××的行程图/路透图”，一小时内就有6名代拍人员以留言或私信的方式联系，称可以提供相关照片，80张到100张一组，价格300元到500元不等。

不同代拍者对同一明星的图集报价也有差异，且基本不接受砍价，不同明星之间的价格差异更大，主要“看咖位和粉丝量”，比较贵的男流量明星的活动图集，甚至可以卖到上千元。还有账号称，可以出价“买断”明星的相关图片和视频素材，不过价格要高得多。

追韩星多年，在粉丝群体内已成“大粉”(有话语权的粉丝)的周晓莹(化名)曾因追星原因接触过多名代拍人员。据她介绍，一般能叫得上名字的明星都会有一个官方后援会和许多“站姐”。“站姐”多为普通粉丝，主要作用是带着大家一起追星，发一手活动照片。“站姐”其实就是代拍的主要客户群体。

“明星总是天南海北地跑，‘站姐’不可能每一次都紧紧跟随，所以要想即时发图，显示自己的‘大粉’地位，有时候就会找代拍人员买一手图片素材，加工后发出假装自己去了现场。”周晓莹说，从她接触的代拍情况来看，有专职做代拍的，长期驻扎在横店影视城等影视拍摄密集的地方；还有的是活动或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做兼职，比如一些演出场地的安保人员，利用职业便利对明星进行拍摄。

形成一条灰色产业链

被明星抵制，被剧组“拉黑”，厌恶追讨声不断，代拍为何还能在饭圈内“玩儿得转”?

“代拍存在巨大的潜在市场。”在专家看来，代拍行为大量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于，一些粉丝有着不正当的追星理念和扭曲的价值观，使得他们肯为代拍买单。代拍满足了粉丝狂热追星的畸形心理需求，在现阶段非理性发展的粉丝经济中具有较为广泛的市场。同时，对代拍人员而言，其可以赚取经济利益，甚至是巨额经济利益。现阶段对于代拍者的责任追究有待加强，无论是权利被侵害者，还是有关部门在对代拍者违法行为的责任追究层面上都存在一定的不足，从而导致代拍人员有恃无恐。

马丽红认为，流量经济衍生了饭圈经济，而饭圈经济则是代拍行为屡禁不止的生存土壤。饭圈文化的畸形生态除了粉丝的原因外，也是资本、经纪公司、营销号、平台等多方助推的结果，且已经形成一条灰色产业链。

治理

对饭圈“大粉”“站姐”予以严厉打击

“流量的确带动了粉丝经济，但另一方面，也正由于饭圈文化的扭曲才导致了代拍产业链的乱象。代拍行业的乱象不仅违背了道德，更是在挑战法律底线，不仅是对个人合法权益的侵犯，更是对公共利益的亵渎，因此必须加以整治。”马丽红建议，有关部门、行业协会应出台相关规范性文件，明令禁止代拍牟利行为；各部门联合整治，从源头到终端，切断代拍产业链，并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马丽红认为还应净化网络环境，整治饭圈经济，禁止传播涉嫌侵犯他人权利的信息，对于误导粉丝刷单消费，对粉丝实施精神控制的“大粉”“站姐”依法予以严厉打击。

专家建议，清理代拍滋生的土壤，斩断代拍产业的利益链条，取缔、关停经营代拍业务的线上平台，整顿发布、整合代拍信息的社交群、公众号等。同时在社会面加强正面指引，通过明星发声、行业组织倡议、粉丝共同参与等多种形式，在全行业营造维护合法权益、抵制代拍、鄙视代拍的健康氛围。

针对“饭圈”乱象，早在2021年6月，中央网信办曾开展专项行动，重点围绕明星榜单、热门话题、粉丝社群、互动评论等重点环节，全面清理“饭圈”粉丝互撕谩骂、拉踩引战、挑动对立、侮辱诽谤、造谣攻击、恶意营销等各类有害信息，重点打击5类饭圈乱象行为，包括侵犯隐私等行为。

知多D

代拍产业链

“黄牛”收集航班信息公开售卖→代拍人员购买后根据明星行程在机场蹲守→拍摄照片后再卖给“明星站子”→“明星站子”再把这些照片产出的周边产品，如相册、海报、影集、台历等卖给粉丝→最终由粉丝为代拍生意买单。

明星站子

粉丝对于明星官网、后援会、粉丝论坛等的统一称呼。

大粉

粉群里面比较多人关注、影响力和号召力比较大的粉丝。

站姐

饭圈粉丝组织粉丝站的负责人，有时也会被叫作站长。

文/易福红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