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赏读|自卑是喜欢的预告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10-03 18:00

九个月前。

那一年八月的尾巴,中北大学又迎来了热烈欢迎一年级新生的时刻。

长着一张大众脸的陈迷人没享受到“热烈欢迎”,但体会到了高效——报到的流程,学长们给排在她前面的小可爱翻来覆去讲了五分钟,到她这儿一口气搞定,next,下一个!

在从综合楼回寝室的途中,她很难不听到前方几个女生的叽叽喳喳,而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钟未”的鼎鼎大名。至于那上千只鸭子的领头羊,便是刚才排在她前面的小可爱,也就是盘靓条顺的许喵喵。

许喵喵眉飞色舞地说:“钟未差了两分,就差了两分,和北大失之交臂,又要和我们做校友了。”

她又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先把flag(目标)立这儿了——谁要和他做校友?要做就做女朋友!”

其余几个女生嗷嗷直叫,兴奋得跟真事儿似的。

陈迷人是自来熟:“钟未?钟未是谁啊?”

许喵喵将陈迷人上下一打量:“你谁啊?”

二人一自报家门,都是信管系一年级18班的,还是同一个寝室的。

就这样,许喵喵冲那几个老同学挥一挥衣袖,和陈迷人“比翼双飞”了。

顶着个蘑菇头的许喵喵从小就长得好看,而且是那种男女通吃的好看。就好比那几个老同学,从五十二中到中北大学,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以许喵喵为中心。至于被她们津津乐道的钟未,不用说,五十二中的风云人物无疑。

陈迷人没太当回事儿:哪个学校还没个风云人物?想当初,光是她们班就有一个冲击跳绳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一个通灵的,一个爸爸被“双规”了的……

话说回来。

一个寝室四个人,按长幼一排,陈迷人是老大。

老二罗思,一米七六的身高,长相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东方人的那种,可以说乡土,也可以说高级脸。

山寨版石原里美许喵喵排老三。在此之前,她有个梦想:她红花不用绿叶衬,但求和室友们手挽手并称一道风景线。但一看扔人堆儿里找不着的陈迷人,她的心就凉了一半。再一看罗思和赵顾,她这梦想也就成痴心妄想了。

赵顾排老幺,长得那叫个着急。就刚才,还有新生当她是新生家长,管她喊阿姨。她没跟人家一般见识,人家又给她来了一句“阿姨长得真年轻”。真年轻,年轻,轻……

四个人尬聊了一会儿,罗思摸了一把许喵喵的蘑菇头:“你这发质可真够干的啊。”

许喵喵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丑话说在前头,谁也不许碰我的头发,谁、也、不、许!”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赵顾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有病啊?”

许喵喵“供认不讳”:“是,我是有病,洁癖!”

说完,许喵喵就去洗头了。

那还是六年前,十二岁的许喵喵在公交车上遇到个暴露狂,她坐着,他站着,把命根子在她面前掏了出来。往事不回首,她也不知道那金针菇到底有没有扎到她的头发。但从那以后,别说摸一把,就算有人在她三米之内打个喷嚏,她也觉得脏,脏死了。

信管系一年级18班的班主任叫邹莲,三十六岁,细皮嫩肉,穿黑色的西装裙,两条小腿都患有静脉曲张。

九月一号,邹莲进行了第一次点名:“张三、李四、陈迷人、许喵喵、罗思、赵顾、钟未……钟未来了吗?”

那一刻,许喵喵在陈迷人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迷人龇牙咧嘴:“疼疼疼……同名同姓吧?”

许喵喵只差拍案而起:“不会!风在吼,马在叫,我的第六感在咆哮,是他,是他,就是他!”

不多时,许喵喵的探子来报,说钟未去巴厘岛玩了。

三天后,校篮球队和啦啦队纳新,许喵喵和陈迷人去了,黄进也去了。

黄进的父母身高都不到一米六,黄进为了能向苍天再借、再借、再借一毫米,从小就泡在篮球场上,三伏三九,坚持了十三年,终于突破了一米六五。身高不够技术凑,而黄进的技术给他凑到两米都绰绰有余,令篮球队的教练如获至宝。

与此同时,陈迷人折在了啦啦队海选——也不冤,跟那一个个“妖艳贱货”相比,长着一张大众脸的她还是XL码的。

等轮到许喵喵,她的探子又来报,说钟未距离校门口还有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六十米,他拐去了“今晚别睡了”。

“今晚别睡了”是中北大学附近唯一一家咖啡厅,适合一个人装相,两个人撒狗粮,五个人开黑,但独独不适合喝咖啡——因为真的是太难喝了。

许喵喵不爱江山爱美人,直奔校门口。

啦啦队的教练惜才如命,连喊带追,没喊住,也没追上。

后来,钟未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姗姗来迟。

夜幕才降临,他穿了一身黑,像个只差蒙面的蒙面人。

许喵喵拽着陈迷人敌明我暗:“帅不帅?我的眼光6不6?”

这……这连亲妈都认不出来吧?但陈迷人还是助兴地点了点头:“666!”

说时迟那时快,杜小越对钟未先下手为强:“你丫可舍得来了!”

杜小越,国际经贸系,论各方面的条件,比陈迷人还一般,但不一般的是,同为新生的他混迹于形形色色的圈子和饭局,好像跟谁都沾亲带故,堪称老油条本条。

再后来,杜小越和钟未勾肩搭背地去了篮球队,许喵喵就又追回了啦啦队。当时,啦啦队的纳新都结束了,教练二话不说又为许喵喵增加了一个名额。陈迷人见状,灵机一动,不费吹灰之力地给许喵喵来了个公主抱,高高一抛,再稳稳接住。她字字铿锵:“教练,不拘一格降人才!”

许喵喵惊魂甫定:陈迷人是个有志者事竟成的主儿啊……

与此同时,黄进在对钟未“百闻不如一见”后,就自知没戏了——他对许喵喵的一见钟情是以卵击石。于是,他偷偷将一双鱼干状的臭袜子塞进了钟未的床板缝里。

幼稚?幼稚怎么了?喘自己的气,让别人无气可喘!

再后来,陈迷人逃课逃到第十节,被班长进行了一次约谈。

班长姓鲍,名家国。这个剃平头、穿马褂的大哥一把折扇从不离手,唰地一打开,里面是五个大字——广告位招商。

中北大学分东西两个校区,东校区有一家便利店,鲍家国买了两瓶营养快线,和陈迷人边走边聊:“说说吧,不上课,都干吗去了?”

陈迷人吞吞吐吐:“没干吗。”

“你这可一下就把天儿聊死了啊。”

“我知错能改还不行吗?”

陈迷人态度好归好,但也是蒙混过关。

她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爸爸是个小生意人,妈妈是白衣天使,父母把她当掌上明珠的同时,也齐心协力地给她洗了脑:十八岁前谈恋爱都叫早恋,而早恋是占小便宜吃大亏!

如此一来,她十八岁前有多静若处子,十八岁后就有多动若脱兔。她逃课,就是流窜于中北大学各院、各系、各班的教室,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她的Mr. Right(白马王子)去了。

鲍家国语重心长:“陈迷人,你有梦想吗?”

“梦想?”陈迷人呵呵一笑,“你这才是一下就把天儿聊死了呢。”

鲍家国自问自答:“大学四年,归根结底就像十分钟的课间,是趴在桌子上睡一觉,是追跑打闹,还是做些有意义的事,将决定着你下一节课——也就是走上社会后的起跑线。哦,我说的‘有意义的事’,跟上不上课是两码事,是说有梦想,且为了梦想而奋斗。”

猛地,许喵喵从陈迷人背后扑上来:“老大!”

噗——鲍家国吓得一口奶喷出来,赶紧抹了抹嘴,扬长而去。

妈的,早知道就不喝营养快线了!

总说许喵喵男女通吃,但鲍家国是一个例外。尽管她和他从无过节可言,但大家都看得出,他不待见她。耳聪目明的陈迷人更看得出,鲍家国是对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戴着有色眼镜。

的确有这么一小撮人,他们觉得长得好看的人就像开挂似的,而开挂是不对的!

好在,许喵喵也不待见鲍家国:“哼,乳臭未干,还天天把梦想挂在嘴边。对了,你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吗?作家!我的感动中国啊!亏我为了跟他拉近距离,还说我也喜欢看小说,结果,他说我看的那些霸道总裁不提也罢。我去他的拉近距离,赶紧给宝宝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陈迷人扑哧一笑:“不过,他怎么知道你看霸道总裁文?”

“鬼知道!倒是你,怎么和他凑一块儿了?”

“他奉邹老师之命……”陈迷人一转念,“喵,你逃课逃得也不比我少吧?”

“有人帮我答到啊。”

“‘严打’啊,谁还敢一人答两次到?”

“那也有人舍己为我。不过,院里在研发刷脸报到机了,唉,到时候你这大众脸可就比我这花容月貌吃香了。”

陈迷人言归正传:“你找我有事?”

脚对脚睡了小半个月,陈迷人对许喵喵是心中有数的。她人不坏,但虚荣、滑头和利己主义终归是有那么一点点,玩得好的也都个个是“风流人物”,也就怪不得罗思和赵顾酸溜溜:“人家红花不要绿叶衬,要的是C位出道。”而以陈迷人、罗思和赵顾的长相,除非是谐星出道。所以,许喵喵既然

对陈迷人喊了这一声无事献殷勤的“老大”,就不可能没事。

中北大学六十周年校庆庆典将在一个月后举行,谁将成为升旗手,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头等谈资。为了能服众,校方将票选出这一位佼佼者,而钟未……是候选人之一。

许喵喵挽着陈迷人的手臂:“我们务必助钟未一臂之力。”

陈迷人没说话。

钟未……她对他仍仅限于道听途说——听说他的各种好。

往小了说,他连指甲盖儿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往大了说,他炒个外汇就跟大家打开小红书逛一逛似的。其他诸如他法语信手拈来、用司马懿carry(带飞)全场、资助了留守儿童等等。

可惜小半个月过去了,她逃课逃得无法无天,他一下课便神龙见首不

见尾,她对他除了听说,并无眼见为实。

“大家十年修得同窗情嘛!”许喵喵没骨头似的摽住陈迷人。

陈迷人还是没说话。

同窗是不假,但那一个“情”字……从何而来啊?

见状,许喵喵话锋一转:“老大,那你就当帮帮我嘛!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我只好学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占领制高点了。”

“可是,他那种三头六臂的,还用得着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这事儿说不难吧,也难!国贸系大三的吴波,凭借一对会抖动的胸肌得名吴大波,迷倒了不知道多少肉食动物。此人曝光率极高,哪儿哪儿都有他杠铃般的笑声,势必是钟未的劲敌。可这事儿说难吧,也不难……”

“你就别卖关子了。”

“老大,你不是会画画吗?多功能厅将陈列十二位候选人的易拉宝,你帮钟未手绘一个等身人形立牌好不好?独树一帜,我们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陈迷人连连摆手:“我连他是方是圆都不知道。”

“有我这个‘情有独钟’后援会会长在,这还叫事儿?”

“可是……”

“没有可是!”许喵喵一根食指按在陈迷人的嘴上,另一只手摆弄着手机。即刻,陈迷人的手机嘀嘀作响,是许喵喵发来的钟未“套图”,远景、特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差十八禁了。

同时,许喵喵打蛇打七寸:“大不了,我帮你介绍男朋友啊!”

鬼使神差地,陈迷人点了点头。许喵喵比了个心,风风火火就走了。

许喵喵是个拥有十万粉丝的主播,有事没事就出个彩妆或者穿搭的教程。为此,啦啦队教练又双叒叕对她如获至宝,将采购新队服的重任交给了她。毕竟,去年的红配绿和喇叭裤丑到有队员因此而退队……真的是实力演绎“丑拒”。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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