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宣布计划对中国电动汽车开展反补贴调查后，德国国内反应谨慎。

广州开发区驻德国海德堡离岸创新中心总监费瑞翔博士（Dr. Daniel Frerichs）近日刚刚从慕尼黑车展（IAA）归来。他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上述消息宣布后，他同德国一些业界人士交谈，“德国业界对此相当谨慎，因为和法国相比，德国汽车业可能会失去更多”。

"因此，我比较赞同汽车专家（CAR-Center汽车研究中心主任）杜丹胡佛（Ferdinand Dudenhöffer）教授的观点，他在最近一次采访中强调，德国汽车工业有高达30%至 40%的汽车销往中国，所以受中国任何反制措施的影响也会最大。因此，欧盟最近的做法可能不会得到德国工业界的太多支持，反而会得到法国等国家的支持，因为它们在中国的损失较小"。他表示。

德国经济研究所（IW）最新发布的报告显示，今年上半年，德国进口的中国汽车和零部件增长了75%，目前进入德国的中国汽车品牌总数为8个，不过销量仅占德国汽车销量的1.5%。

商务部发言人近期表示，中欧汽车产业有着广泛的合作空间和共同利益，经过多年发展，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欧盟汽车企业在中国投资经营多年，中国市场已成为众多欧盟车企最大的海外市场。中方始终秉持开放合作的态度，欢迎欧盟汽车企业进一步扩大对华投资，包括电动汽车在内的投资。

中欧汽车产业有广泛合作空间（来源：新华社图）

“我们讨论的是真正的高科技”

费瑞翔博士说：“如果谈公平，我们需要退一步，从大局出发：几十年来，欧洲汽车业在中国销售其技术先进的汽车赚了不少钱——先是通过进口到中国，后来直接在当地生产。截至2021年，中国仍然是德国汽车出口的第一大国。现在，情况正在慢慢发生变化，中国的汽车制造商和供应商开始在欧洲销售和投资。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中国汽车制造商和供应商并不是以更便宜的价格销售几十年前的标准产品。他们提供的是基于部分自主创新技术的极具竞争力的产品，并且这些技术已经形成了国际标准，例如在电池领域。”

“过去十年来，在中国汽车行业工作过或与中国汽车行业合作过的人都不会对这一发展感到惊讶，因为这已经实际发生，而且被广泛讨论过。”他补充道，“不过，我想这一速度肯定会让一些对工业发展和规模化能力了解较少的人感到惊讶。”

国际能源署统计显示，2022年欧洲销售的电动汽车中，有16%是从中国进口。

IW的报告称，去年岁末到今年年初，多家中国汽车制造商进入德国市场，意味着其销量将从较低基数大幅上升，从中国的进口额也随之大幅上升。

不过，IW的报告也显示，非中国品牌但在中国生产的汽车，如德国宝马公司生产的纯电动汽车iX3，也是德国从中国进口量增加原因之一。

根据新华社报道，相比上一届博览会，今年慕尼黑车展上中国参展商数量翻了一番，成为本届展会亮点。与会人士和业界专家认为，中国车企深耕欧洲市场既能满足当地需求，又将激发出创新火花，创造更多中欧车企共享共赢的合作新机遇。

为期6天的慕尼黑车展上，比亚迪、名爵、零跑、小鹏、阿维塔等众多中国品牌有备而来，推出的新款电动车欧洲首秀，以及多款主打车型引发广泛关注。

回忆起慕尼黑车展，费瑞翔博士觉得，从中国车企的展厅设计、汽车质量和整体印象来说，他这样经常在中国工作的人看起来可能很寻常，但是”对于欧洲车企的人，我很确定地说这看起来可不寻常“。

”我还记得这一幕，有一位50岁上下的德国商人同一位中国车企的工作人员交谈，并问他，所有这些车辆也可以有油车版本对吗？中国工作人员回答，不，这全是电动汽车。”费瑞翔博士回忆道，“这个小故事就是能让你看到，这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碰撞。”

当下中德汽车产业链日益交织，不少中国电动汽车电池企业进军德国。

据新华社报道，在慕尼黑车展开幕前的首个媒体日上，宁德时代展出了采用磷酸铁锂材料并可实现大规模量产的车用电池“神行超充电池”，该产品可以帮助电动汽车实现“充电10分钟，续航400公里”。

宁德时代电芯研发工程师高鹏飞说，这项新技术旨在提供成本更低的汽车电池，帮助电动车更快普及。欧洲车企一直对宁德时代的新技术很感兴趣，非常需要中国电池企业提供有竞争力的解决方案，“我们希望这一产品可以成为行业新标准”。

针对中企在德国的投资，费瑞翔博士认为：“首先，我认为他们必须这样做，尤其是电池生产商，因为这有利于实现绿色环保。同时，这对欧洲最终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欧洲本地没有足够的能力生产。”

同时，在使用中国制造的电池或技术这一问题上，“产业内部当然有这样的共识。”费瑞翔博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中国的很多电动汽车厂商都在与德国供应商合作，比如博世（Bosch）和舍弗勒集团（Schäffler）。“电动汽车行业合作非常紧密，因为他们必须这样做，所有人都清楚。”他补充道。

“我曾与一些来自法国和其他国家的电池制造商和初创企业谈过，问他们是如何生产电池的，是否独自生产，他们会说，他们从中国购买原材料或者零配件。”他补充道，”对于政界而言，可能他们不明白，我们谈论的已经不是廉价的家具产品或厨房用的塑料制品了。我们谈论的是真正的高科技。”

费瑞翔博士说，他希望欧洲的政界人士能亲自先去试试中国的电动汽车，然后再提起反补贴调查。

对全球脱碳努力的影响

欧盟已确定到2035年全面停止销售非零碳排放的新燃油汽车，这为中国电动汽车进入欧盟创造商机。

法国外贸银行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埃雷罗 (Alicia García Herrero)在上个月一份报告中称，中国的电动汽车生产仍然具有高度竞争力，但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全球化目标面临风险。特别是在电动汽车等绿色技术领域，但这可能会影响全球脱碳努力。

商务部发言人也在近期的声明中指出，近年来，中国电动汽车产业快速发展，竞争力不断提升，这是坚持不懈开展科技创新、构建完整产业链供应链的结果，是通过艰苦努力、凭借自身实力赢得的竞争优势，受到了包括欧盟消费者在内的全球用户欢迎，同时为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包括欧盟在内的绿色转型作出了巨大贡献。

不过，针对欧盟是否会在反补贴调查中，考虑新能源汽车所涉及的公共利益因素，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孙磊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对公共利益的考量一般是在认定存在补贴之后，或最多在认定补贴过程当中，判断是否最终采取征税的方式时，要考察公共利益。同时，对公共利益最主要的考察点是对比对行业本身和下游的福利。

“比如，征税对欧盟建设新能源汽车行业是有好处的，但对下游是否有好处。”但孙磊提醒称，以排碳问题为例，新能源汽车在驾驶过程中排量小，但生产过程中造电池的排碳量，可能会比生产汽油的排量还大一些。所以，在判断一个产品的环保问题时，要对整个链条全盘考虑，而不是只判断一个环节。

同时，孙磊表示，所谓的“不可诉补贴”不会对此次事件产生影响。

世贸组织的《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议》第四部分规定了两大类不可诉补贴，一类是不具有专向性的补贴，另一类是符合特定要求的专向性补贴，比如环保补贴。

“按照WTO规则来说，这种非禁止性补贴在中国入世之前就已经结束了，本身就不适用。到现在为止，尽管规则上允许，但从实务上来说，几乎没有补贴被认定为不可救济。”孙磊说。

孙磊认为，企业主要抗辩点是项目是否使用了补贴，或者其性质究竟是什么。孙磊说：“关键是关注补贴的性质，是不是补贴，这个补贴企业到底使用了没有？从理论上说，这个补贴有没有专项性是补贴的核心问题，但在实践中效果并不大。”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