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原子弹是人类智慧的伟大胜利，然而，它也对整个世界造成了巨大的震荡和破坏，给人类带来了新的存在性恐惧，这种恐惧至今仍未消散。随着两颗原子弹1945年在日本领土爆炸，奥本海默被赞誉为美国的普罗米修斯，而他本人后半生则被负罪感淹没：“我觉得我的双手沾满鲜血。”英雄般的成就和对于人类的背叛，构成了奥本海默的人生悲剧。
奥本海默的故事打动了著名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并成为他最新电影的主人公。备受期待的《奥本海默》将于8月30日在中国内地上映，影片全球票房目前已突破7.85亿美元，进入2023年全球票房榜前五。“烂番茄”新鲜度高达94%，媒体盛赞“全程引人入胜的宏大制作，最近十年最好的电影之一”，“2023年最重要的电影，甚至远不止如此”。
只想呈现一种历史的在场
电影《奥本海默》的灵感来源于凯·伯德和马丁·J·舍温荣获普利策奖的著作《奥本海默传——“原子弹之父”的美国悲剧》，诺兰拍摄《奥本海默》的初衷则源自曼哈顿计划科学家们在追寻裂变的秘密以制造热核弹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恐惧，奥本海默称之为“可怕的可能性”。
诺兰说：“在‘三位一体’核试验前夕，奥本海默和他的团队面临着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当他们按下按钮引爆第一颗原子弹时，有可能点燃大气并毁灭整个地球，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没有数学或理论基础可以完全排除它。然而，他们还是毅然按下了按钮，这是人类历史上的非凡时刻。我希望将观众带入那个房间，亲身体验那次对话，并亲眼见证按钮被按下的那一刻。如果你仔细想想，这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时刻。其中蕴含了风险，科学、理论、才智之间的关系，这些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事物，以及将这些抽象的概念引入现实世界并处理它们所带来的具体后果的实际问题。”
电影《奥本海默》讲述了奥本海默在曼哈顿计划后的岁月，从外部视角审视他的工作和遗产，同时探究影响他生活的关键人物的动机和个性。其中的核心人物是路易斯·施特劳斯，他是二战后塑造美国核政策的重要角色之一。1959年，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名施特劳斯担任商务部长。
诺兰认为奥本海默的故事是一个伟大的故事，因为故事充满了悖论和伦理困境，“这正是我一直感兴趣的素材”。“影片试图帮助观众理解人们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同时也在询问他们是否应该做出这些行为。而电影作为一种叙事媒介，能够将观众置于主观体验中，让他们像角色一样评判事物，同时也以更客观的方式看待这些角色。在不同的时刻，我们尝试深入奥本海默的内心世界，带领观众走进他的情感之旅。这是这部电影所面临的挑战：讲述一个人参与了一系列极具破坏性的事件，但却出于正确的原因，同时以他的视角来进行叙述。”
也因此，诺兰表示他不想在这部电影中向观众传达自己的任何态度，“只想呈现一种历史的在场”。“无论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奥本海默都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塑造了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无论是好是坏，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故事唯有亲眼目睹，方能令人相信。我希望带领观众深入了解他的思想，探索他的经历，他身处于历史巨变的中心，与众多重要事件紧密相连。”
作为传记电影，观众是否应该在观影前了解一下影片的背景信息？诺兰认为不必，“奥本海默在美国虽然非常有名，但他的生活细节也是不为人知的。片中其他角色也有很多自己有趣的故事，看完电影感兴趣的人可以上网查询到其他角色的丰富故事，配角也可以拍成三个小时的电影，所以什么都不了解就是最好的。”
创作剧本时即考虑视觉策略
在剧本创作阶段，《奥本海默传——“原子弹之父”的美国悲剧》为诺兰提供了丰富的洞察，帮助他塑造了奥本海默的批判性人物形象，这也是他最感兴趣的内容，不仅呈现了奥本海默人生中的关键事件和重要时刻，还探索了他的心理状态，并审视了他的行动所带来的后果。
诺兰表示，他通常在创作剧本时不会过多考虑导演或制片方的问题，以免抑制创造力。但是在《奥本海默》中，他觉得有必要在纸面上描述出他的视觉策略，为了让合作者和制片公司了解他如何呈现这个不断在主观和客观经历之间进行切换的复杂故事，以及在不同时间发生的两次审判。
诺兰决定通过奥本海默的视角来展示一些场景，这些场景将以彩色画面呈现，他还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创作了剧本，这在剧本写作中是一种不寻常的选择，并且偶尔会穿插一些引人入胜、超现实的影像，用以象征性地表达奥本海默内心的世界，而以施特劳斯为中心的场景则以黑白画面呈现。
对于在剧本中采用第一人称写作的非传统选择，诺兰坦承这是一种奇怪的做法，“但这样做能够清楚地告诉阅读剧本的人们，我们作为观众将与奥本海默同行。我们将站在他的视角，进入他的内心，与他一同体验一切。”
诺兰在2021年夏天完成了剧本创作，剧本立即获得了环球影业的认可，这也是他们首次与诺兰合作。如同曼哈顿计划一样，这是一项创作使命，聚集了一群非凡的人才，由一位杰出的导演带领，汇聚在世界上的一个偏远地区，也就是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所在地，创作一部能够考验他们卓越能力的伟大之作。
十年来使用电脑特效最少的一次
据悉，《奥本海默》使用了大概200个特效镜头，包括机械仿生、微缩景观、灾难装置等。这是诺兰十年来使用电脑特效最少的一次，有外媒统计，此前他的《星际穿越》和《蝙蝠侠：黑暗骑士》使用了700个特效镜头，《盗梦空间》500个，《信条》280个。
重要的“三位一体核试验”是如何拍摄出来的？诺兰和摄影师霍伊特·范·霍特玛与特效总监斯科特·费舍尔（诺兰老友，曾凭借《星际穿越》和《信条》获得奥斯卡奖）和安德鲁·杰克逊（凭《信条》获得奥斯卡奖）合作制作了电影中原子弹的爆炸场景。不过诺兰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根据他对真实效果的审美偏好，诺兰告诉他们不能使用电脑生成图像。
诺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三位一体核试验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在《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中，我使用计算机图形来制作了核爆炸效果，效果非常好。但这也告诉我，对于三位一体核试验这样一个真实事件，甚至还为记录该事件特别研发了新相机以及新格式，计算机图形永远无法给你带来现实镜头中的那种威胁感。这组镜头会让人有切身感受，这种感受变得有触感，而且在变得有触感的同时也具有危险和令人敬畏的感觉。所以这是一项挑战，要找到一种模拟方法来制作特效，以呈现出三位一体核试验所需的威胁感、敬畏感和恐怖的美感。”
杰克逊和费舍尔开始进行实验——将乒乓球撞在一起，向墙上扔油漆，调制发光的镁溶液等等，并用各种帧速率的小型数码相机对它们进行近距离拍摄。诺兰的特效团队用于制造核裂变特效的一些技术也用于帮助创造描绘奥本海默内心世界的画面，同样，诺兰注重真实特效，并拒绝使用计算机图形。
“在某种意义上，计算机图形是通常会采取的方法，但我并不觉得我们会得到任何能够感受到奥本海默个性和独特性的东西，我们能够生成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独特、个性、可怕和美丽的图像库来代表一个人的思维过程，他正处于从牛顿物理学到量子力学这一范式转变的最前沿，他正在研究平凡的物质，看到了物质中非凡的能量振动，以及这些能量如何被释放，以及它可能带来什么。”
拍摄这部电影的黑白胶片是特供
《奥本海默》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和摄影师霍伊特·范·霍特玛的第四次合作，后者曾担任《星际穿越》《信条》和《敦刻尔克》等影片的摄影指导。诺兰表示：“我和霍伊特在这部电影中采用的摄影风格非常简单却十分有力，电影世界和观众之间没有障碍，除了黑白片段之外没有明显的风格化，特别是彩色片段，我们想要通过非常朴素、简单的摄影，尽可能自然地展现真实世界的许多细节。无论是服装、布景还是拍摄场地，都要寻找真实世界的复杂性和细节。”
《奥本海默》是诺兰第六次使用IMAX胶片摄影机拍摄的作品，对于此次以人物为核心的创作，诺兰在筹备阶段就将IMAX列入创作要素，《奥本海默》专门使用大画幅摄影机Panavision® 65mm和IMAX® 65mm进行拍摄。诺兰说：“大画幅摄影首先能带来极高的清晰度，这种清晰度可以让观众完全沉浸在故事和你想带他们去的现实中。就《奥本海默》而言，这是一个在范围、规模和跨度方面都很大的故事。但我也希望观众就像是身处在发生这一切的房间中，就好像你参与其中，在这些重要时刻与这些科学家进行对话。”
范·霍特玛说：“IMAX通常用于呈现远景和宏伟，这些都是很壮观的场面。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很好奇，用于拍摄特写镜头时，它是否有同样的效果？我们能拍摄出人物的心理状态吗？我们能不能将它变成一种亲密的媒介？《奥本海默》让拍摄方式迎来了进化的过程，这是第一部迫使我付诸实践全力证明自己的电影，因为故事要求我这么做。”
在拍摄黑白场景时需要用到一种新的胶片，范·霍特玛说：“我们最先打电话给柯达公司，问他们是否有65毫米的黑白胶片。当然他们没有，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做过。于是我们问他们：‘你们能制造吗？’他们回答说：‘也许吧？’然后我们就像孩子一样，一直缠着他们去做。幸运的是，他们真的接受了挑战，为我们提供了刚生产出来的胶片样品，上面还有手写的标签。当我们进行测试时，看到效果的第一眼就让我们惊叹不已，它是如此特别和美丽。”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崔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