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随笔|拔的是河,要的是命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6-28 16:00

◎刮哥

上星期五参加了一个拔河比赛。

坦率地讲,通知到我的时候我没觉着有什么,三分钟的事,怎么也过来了。再说十好几个人,适可而止就成,大不了摸点鱼也就完事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人类的胜负心。

一上场,往绳子边上一站,看见一群中年人摩拳擦掌,胜负心突然就喷涌而出。

对方年轻得多,反而激起了“人老心不老,谁服谁妈宝”的斗志,心里生出一种“来都来了就三分钟也要弄一高质量发展的三分钟今儿个就死磕了来吧孩子们让你看看你大爷还得是你大爷”的豪情来。

三局两胜,拔了两场,具体过程不必细说,总结一下就是,姿势和气势都是装腔作势,战术和技术都是回天乏术,心力和脑力都不如绝对的实力,脑子再好也怕菜刀。大家不好才是真的不好。

如果打从开始就早点认栽,结果可能还好点,正因为中年人擅长不服,拼了老命,才落得后面的结局。

我是小腿肚子抽着筋走下来的,能坚持走下来,也是因为那么多人围观,不好意思直接跪。我当时就理解了为什么举重运动员要被人背出场馆。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让人心态又上了一个层次:在那一刻,胜负什么的,已经不在意了。

我在意的是一会儿怎么回家。

搭了一同拔河的朋友的车去了最近的地铁站,下车时我们均用自己的方式向对方表达了敬意:他咬牙切齿了一下没拉动手刹,我努力挣扎了半天没下去车。

大家相视一笑,惺惺相惜地嘱咐对方:注意安全。

他安全不安全我不知道,但我的安全很快就需要注意了。因为我走进地铁站的时候,发现竟然没有向下扶梯,关键是,这站是北京地铁最深的档次。也就是说这几十米我要靠走的。

我当时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许是因为搭车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我小腿抽筋的状态显得不如刚才明显,因为大腿也开始一起抽。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都在论的。

但总不能一直这么纠结,我咬咬牙,下定决心,终于迈出人类的一大步。

下台阶的第一下,着力腿就上下一起蹦起迪来,节奏巨欢快。我靠近扶手,侧身先迈右腿下一阶,站稳后左腿放下来,几阶后再转身交替,整个人充满童真。

只可惜这种童真放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四十岁中年男子身上,就像傻子一样不找钱。

我不是妄自菲薄,因为就在我转来转去的时候,上行扶梯上一个老大姐带着小孙子,孩子问:“奶奶,他干吗呢?他是傻子吗?”

大姐赶紧去捂他的嘴:“别胡说八道,一会儿听见了回头他打你,精神病打人白打!”

说完她朝我友好一笑。

我虽然腿不太灵光,但耳朵没有问题,都听见了,我理解她朝我笑是想向我表达善意。

大姐没关系,童言无忌,我不生气。我心说。

我看孩子有点紧张,表情凝重,眼神躲闪,不敢与我直视,心里知道孩子当真了。

不能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啊。我心说。

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我也朝孩子友好一笑,表达了一个“不至于啊,叔叔不是那种人”的意思。

很可惜就在我展露笑容的时候,我的腿刚好落地,精准地抽了一下。

我猜这抽动直接影响到了面部表情,让我的笑容不是很寻常,因为大姐赶紧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孩子带着哭腔喊:“快走,奶奶快走!!”

可能给孩子留下了心理阴影。我心说。

总之,这段阶梯可以称为天国的阶梯,我双腿经历了“这就是街舞”之后,终于走到平地。

我一般在地铁上不坐座位,我认为坐了一天办公室,站一会儿挺好的,权当锻炼,但那一天地铁车厢开了门,我毫不犹豫以我当时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一个空座位而去,然后被一看起来至少七十多的大妈慢悠悠超了过去。

她坐下后看了我一眼,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年轻人挺懂事,没跟我抢座儿”。

继败给年轻人之后,又败给老年人。真是不寻常的一天。

我用眼神回答她:“大妈,这都应该的,您看我腿上的肉都为我的善举雀跃呢。”

几站之后,有人下了车,我终于混上一座,双腿得以休整。但事情没完。

坐下后我发现我的腿开始不能停止地高频抖动,频率和幅度都很惊人,如果“男抖穷”的话,那我应该呈现出一种赤贫的状态。

邻座姑娘很快感受到了这种颤抖,往旁边挪了挪。我很理解她。我平时最见不得人抖腿,看着犯晕,此刻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而且是双倍的讨厌——两腿都抖。

我只能尽量紧闭双腿,试图通过合力阻止这种行为,结果是以一个非常娇羞的姿态抖。我又用手压住了腿,结果整个人都在抖,总之显得更成心了。

为了表达歉意,我转过头来冲她抱歉一笑。姑娘警觉地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了。

后来我看到了在地铁里被冤枉偷拍曝光网上的新闻,才意识到我干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我复盘了一下当时状况:抖着身子朝别人笑,怎么看都是一二流子。幸亏遇到了好人,要不然新闻里有我一个,《北京地铁车厢一男子在女子身边不停抖动疑行不雅之举》,不免心有余悸。

拔河牵动的身体部位远超过我记忆里的认知。整个周末我基本上丧失了活动能力,以躺为主。尤其是第二天,头天过劳的部位开始乳酸堆积,100亿个都是活的那种,四处乱撞。

拔河过劳虚还引发了我其他的病,在此不表,总之是雪上加霜,一直到星期一晚上才消停。

我儿子坚决不信我只是去拔了个河,他认为我一定是顺便拔了个垂杨柳,否则不至于累成这样。

我女儿则表现出了同情:“累吧爸爸?屁颠儿屁颠儿的当时,今后还拔吗?”

口气如同我妈。

星期六带我闺女跳舞,刚说坐下歇会儿,老师喊我过去,要教我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舞蹈把杆儿,以便在家帮助我闺女耗腿,她说这事必须我来干,因为家里我力气最大。

我咬着牙走过去,拼了老命撑着练了20个数儿。

老师观摩完全程说:“练舞蹈就是辛苦,知道您心疼孩子,但是孩子还没哭,您不能先哭。”

我心说您误会了,我从马桶上站起来都想哭。

但在我闺女即将喊出来原因时,我及时用眼神阻止了她,维持住了一个中年人基本的体面。

事到如今,两害取轻,宁可被当作是一棵爱哭的老葱,也不能让人知道我去拔了个河差点两腿儿一蹬。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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