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快12岁了，但妈妈还喊他“小又”。

小又当儿童当得真是好。吃喝拉撒睡非常省心，节约大人的体力。从婴儿时期就是如此。如果是古代，一定乐意立他为太子。但家里并没有皇位要继承。

公共场所常常很尴尬。他有非常高的道德标准。马路上看见有人闯红灯，他会故意大声说：“闯红灯是不对的，对吧，妈妈？”电梯里有人叼着烟，他又大声说：“公共场所不能吸烟，吸烟有害健康，对吧，妈妈？”地铁里看到小姑娘小伙子互相依偎，他又故意大声说：“他们俩是在谈恋爱，对吧，妈妈？”还有一些更尴尬的，就不提了。但所有的这些“纠正”或“指出”，结尾总是响亮的一句“对吧，妈妈？”把难堪往妈妈头上一推，他自己躲起来，好像妈妈是个法官，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来判定社会各种违规行为。

妈妈也符合不了他那过高的、不切实际的道德标准。他会不停地提醒你“开车超速”，走路不要踩盲道和井盖，在荒废了的旅游景区要求你绕很远的路以符合从入口入、出口出。

他自己其实也适应不了过高的社会标准。比如作业，写着写着就懒得写了。寒假的作业推到暑假，暑假的作业推到寒假，不写作业还四处吹嘘因此被气不过的同学举报过。

一年级时拿棍打过他，到现在都后悔。看起来是因为作业，但回头想想真正的原因是那一年家里经济压力大。但他丝毫不记仇。

在这个家里，你支使他：“小又，去放洗澡水。”他会大声答应“好”，很快就去放水。提醒他：“小又，去把你的衣服洗了。”他会大声应“好”，就去洗衣服。要求他收拾房间，他会收拾房间，非常听话。但如果你不支使、提醒、要求他，他就懒得干活，拈轻怕重。对了，他还雇他弟弟给他洗衣服和收衣服，花了不少钱，但两个人都很高兴。

爸爸妈妈希望他体育好，但体育并不咋好，跑不快也跳不高。可能是因为不卖力吧。又又脑瓜子转得很快，记性也好，他喜欢历史，能记住很多犄角旮旯。他的性格非常好，温和甚至温吞，从小到大没有因为跟人起冲突而被投诉过，至少投诉从未抵达到父母这儿来。他在群体里似乎有些胆小，想出风头，真让他出风头又怂了。

他时而专注，但总还能想起他小时候那副东张西望的样子。从小没练过字，所以他写的字完全保留了个性特征，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没有字帖的痕迹。好看，天真而质朴。

他并不主动热情，也不能吃苦耐劳，凡是能偷懒的就偷懒，但你也很难说这是缺点，只能说性格如此。他不僵硬，没有那种一棍子要杵到底的硬核精神。

人的性格特质很多，在12岁之前就已经看着很鲜明了，当然之后也可能阶段性地变来变去，一切都有可能。你并不知道眼下的哪些会导致将来的成功，哪些又会导致失败，但也许等又又长大，那时候的社会已经无所谓什么“成功”和“失败”了。

在这个家里，有个这样的又又，和这样的又又一起生活，从小到大都算得上精神享受。

如果到了80岁还能是“小又”就好了。那个时候，妈妈已经活到了一百多岁，比他小比他矮比他擅长流鼻涕，还能给他当妈妈，值回票价了。

文/陈小齐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