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赏读|科伊科伊人是如何被“发现”的?
文景 2023-03-18 20:00

1488年3月,两艘残破的葡萄牙海船在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的指挥下在好望角东侧一个避风港抛锚停泊。经受了13天暴风雨,疲倦的水手们凝望着眼前点缀着安详牛群的肥沃大地。而照看着牛群的人吃惊地凝视到来的陌生船只。“由于他们没有能被理解的语言,我们无法和他们交谈;而且他们向内地驱赶牛群,好像是被新事物吓到了,因此除了他们是黑人,像几内亚人一样拥有羊毛般的头发,我们无法了解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Raven Hart 1967, 1)迪亚士将其宁静的下锚地命名为“圣布莱兹取水处”(Angra dos Vaqueiros,今莫塞尔贝[Mossel Bay]),他没有再与那些牧人有更多接触就起锚回到葡萄牙。他辛苦的航行打开了通向印度的大门。

1497年,在哥伦布出发去新大陆五年后,瓦斯科·达·伽马带领另外四艘葡萄牙海船在同一处港湾下锚。那是在牧人出现的几天前。达·伽马曾在好望角以北的一处下锚地与他们中的几个人发生斗殴。他们是一些以海豹和鲸鱼肉以及野生蔬菜为食的人。“他们有很多同在葡萄牙见到的一样会吠的狗”,其中一个当事人写道。 遵循长期与西非人打交道的习惯,达·伽马和他武装好的海员们就在外围碎浪上徘徊。他们比出友好的手势,向岸上扔小铃铛和其他小玩意。牧人们做出欢迎的信号,然后葡萄牙人在一处难以被突袭的地点登上陆地。象牙手镯和红色帽子等礼物被平安无事地完成交换,但当地人在面对金子和香料时却摇起了头。两天后,科伊科伊人为葡萄牙人表演夜曲并伴以笛子和舞蹈,水手们演奏小号并跳起他们的吉格舞(jigs)来回应。由于处境并不安稳,达·伽马关注着每个动作以防误解。当一些牧人拒绝提供用水时,他点燃了他的加农炮。人们在恐慌中四下散开,只偷偷地回来收取他们的斗篷和牛。几天后瓦斯科·达·伽马向东非和印度航行。他在1499年回到葡萄牙,把东方香料贸易交到他的君主手中。

年复一年,葡萄牙船只组成的小型舰队被派遣经过好望角前往印度洋,它们被命令向所有接受基督教和贸易的人传达和平和友谊,而对不接受的人发动战争。在16世纪90年代,荷兰和英格兰舰船开始追随葡萄牙的足迹。他们会在好望角停留,补满水箱,收集木柴,购买牛羊肉,并安排船员休整。有时船员会与科伊科伊人打斗,科伊科伊人因此背负了凶猛并且有军事实力的名声。1510年,袭击了放牧营帐的一支葡萄牙武力被击退且损失惨重。50名欧洲人被科伊科伊人的突袭杀死,科伊科伊人的行动“敏捷得就像小鸟一样”。现在葡萄牙人规避好望角,但是英国人和荷兰人在1590年后经常到访那里,因为他们在印度洋没有其他安全基地。他们为了牛与当地人交易,但是从未信任他们。那些牧人对欧洲人表示怀疑,害怕他们的火器,并且急切地要阻止他们向内陆前进。总体上看,好望角成了一个和平的地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在那里发现黄金或白银,而且那里的土地被认为没有特别的价值。那里的居民继续像从前那样生活,就像在过去几百年里一样。偶尔到访的船只会用小玩意交换牛或羊。“我们用两把刀买一头公牛,一把刀买一头小牛,一把刀买一头绵羊;还有一些,我们用不及一把刀价值的东西买”,埃德蒙·巴克中尉(Lieutenant Edmund Barker)回忆,他在1591年于莫塞尔贝停留(Raven-Hart 1967, 15)。那些部落居民背负了偷窃和行为鬼祟的名声。“他们在我们回来时从旁经过,没有让我们察觉到,他们会非常聪明地穿过灌丛”(17),一位荷兰到访者在1595年写道。交易并不容易,除了多余的牲畜,科伊科伊人不情愿交换任何东西,因此牛肉价格飞速上涨。英国人在1614年把一个叫作“克里”(Coree)的当地人带到伦敦,以利用他掌控这些交易。他学习了英文并成了交易中间人。克里厌恶英格兰,但是他的精明足以令他意识到英格兰人送到好望角的交易商品价值低廉。他立即告知科伊科伊人他们被骗了。一个英格兰人厌恶地说:“他最好能在英格兰被吊死或者在归家途中淹死。”(84)

总之,好望角的居民们得到格外原始的名声(图 7)。“这个国家在海角端点方向那边的居民,我相信,是到目前为止被发现的最卑鄙的野蛮人”,奥古斯丁·德·博利厄(Augustin de Beaulieu)在1620年就海滨打环者(Strandloopers)写道。“他们吃特定的植物根茎,作为他们的主要食物……他们还沿着海边走,不论在哪儿发现了特定的贝类,或者一些死鱼,不管它们可能腐烂到什么程度,他们都把它放在火上只烤很短的时间就饱餐一顿。”(Raven Hart 1967, 100)这些人生活在用灌木和木棍搭建的粗糙庇护所,有时也住在岩洞里。不断有到访者惊骇于这些牧人甚至会拾取腐烂的牛或海豹内脏并饶有滋味地吞掉它们。这些牧人很快便得到了“霍屯督”的名字,这个标签衍生自他们的某种伴舞唱诗里一个持续出现的词语。他们自称“科伊科伊人”,学者们现在用这个术语描述他们。太过低级和无可救药的野蛮人,这是科伊科伊人出现在到访者面前的样子,以至于“霍屯督”一词迅速成为西方词汇中的一个贬低用语。甚至今天的《牛津英语大词典简编》(Shorter Oxford Dictionary)都定义霍屯督象征“具有下等智力和文化的人”。“霍屯督”是一个在 18 世纪被普遍滥用的侮辱性词汇:切斯特菲尔德勋爵(Lord Chesterfifield)曾经称著名的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为“值得尊敬的霍屯督”(respectable Hottentot)。这个词甚至留存至今。在一种古怪但又有点自我意识的幽默感的语言使用中,“霍屯督帐篷的展览场地”(Hottentottententententoonstellingsterrein)传说是荷兰语中最长的单词。

图 7  好望角的男人和女人(托马斯·赫伯特[Thomas Herbert]绘,1627 年)注:这幅关于两个科伊科伊人的16世纪绘画不具有真实性。

大多数好望角的到访者都被科伊科伊人所击退。他们穿着动物皮并涂抹上发恶臭的油脂。其中很多人会在脖子上戴动物肠子。“他们在吃东西上非常贪心”是一种普遍的反映,这是一种施加于世界上很多地方的异教徒的描述。“他们吃虱子,他们熟练地把它从头发中拉出来然后用牙咬……非常肥硕。”(Raven-Hart 1971, 1:130)他们看起来“吃所有令我们作呕的东西”。科伊科伊人生吃动物内脏的习惯直接给他们带来了食人族的名声。同一些科伊科伊人陷入纠纷的荷兰当事者失去了13名他们的同伴,整夜坚守着武器躲在他们“被食人族和牛群围困”的营地。他们陌生的语言加强了其野蛮人的印象,只有极少数欧洲人开始掌握这种语言。“当他们开口时他们用舌头在嘴里放屁”,一名傲慢的到访者在1660年写道。

科伊科伊人那发出咔嗒声的陌生语言和看起来原始的生活方式,似乎代表了人类的最下层、人类中最野蛮的群体。一些学者甚至怀疑科伊科伊人是否能够算作人类。他们主要的罪行就是他们散漫的宗教信仰:“他们的宗教并不为人所知,但在接近天亮时,他们聚在一起,拉住彼此的手,跳舞,从他们舌头发出尖声划破天空:或许能据此认为他们还是对上帝拥有一定的认识”(Raven-Hart 1971, 29),荷兰人约翰·雅各布·萨尔(Johan Jacob Saar)在1659年写道。15年后,另一位作家富有表现力且轻蔑地描写他们更像是“不可理喻的野兽而非不可理喻的人”。

(本文选自《大发现四百年》一书“第二章 好望角的科伊科伊人”,题为编者自拟)

来源:文景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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