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十余年的儿童主任政策如何更好解决留守儿童问题？

今年两会期间，民进中央提交了《关于加强村（社区）儿童主任队伍建设的提案》（以下简称提案），提出优化儿童主任队伍，完善制度落实保障体系，提升儿童主任服务水平的建议。

儿童主任，顾名思义就是村（社区）专门负责儿童关爱保护服务工作的人员，被称为“将未成年人保护工作扎进泥土”的人。

2010年，民政部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共同启动了“中国儿童福利示范项目”，在全国五个省份（自治区）12县120个村试点并设立儿童主任。

随着项目的顺利开展，儿童主任制度在全国范围内铺开。2021年，《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提出每个村（社区）至少设立一名儿童主任，并首次提出实现专人专岗。

截至2022年9月8日，全国共配备5.5万名儿童督导员、66.7万名儿童主任。

然而，儿童主任政策发展至今，民进中央的提案指出，在基层落实中还存在整体力量配置不足、责任落实不到位、队伍能力素养不高等问题。在制度实际推行的过程中，面临着人员缺失、工作人员专业度不够、补贴和薪酬制度难以到位等问题。儿童主任制度仍需基于乡村实际情况进一步优化，建立健全专业化的培训体系，推动儿童主任岗位专职化发展。

力不从心的儿童主任

“什么墙推不倒？”河南省驻马店上蔡县南大吴社区儿童主任齐小丽向社区的一对兄弟问了个脑筋急转弯，她和他们打了个赌，如果他们答不上来，就得放下手机，前往“儿童之家”参加学习和社交活动。

这对兄弟是留守儿童，父母于2012年外出务工之后，父亲杳无音讯，母亲抛弃了这个家庭。或许是为了其后的一番劝慰，这个脑筋急转弯的答案是坚强。齐小丽说，坚强是永远推不倒的。生活中必须学会坚强，你们的父母是为了你们的美好生活去打工的，你们要坚强一点。她还告诉他们，年轻时要好好读书才能挑起生活的重担。这对兄弟愿赌服输，跟着她去了“儿童之家”。

儿童主任齐小丽在儿童之家为留守儿童、困境儿童举办“学习雷锋纪念日”活动（图/受访者提供）

齐小丽所在的南大吴社区是全国首批设立儿童主任的试点之一，她当了13年的儿童主任。不过，经验丰富如她，仍常常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齐小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除了儿童主任的职责，她还是南大吴社区两委委员，并兼任重度残疾人托养中心日常生活管理员。

儿童主任的日常工作并不轻松。她需管理组织每周末的“儿童之家”学习辅导、手工游戏、防性侵宣传等活动，也需经常关心照看留守儿童和困境儿童及其家庭的生存境遇和精神感受。另外，她还需及时为社区内的特殊儿童家庭，比如脑瘫儿童家庭、白血病家庭落实生活保障。

前几年因为疫情原因，外出打工人员有时无法及时返乡，留守儿童就更需要学习和生活上的关心和帮助。齐小丽时常感到分身乏术，“疫情期间，不便于把留守儿童聚集在一起进行心理辅导、学习指导和生活照顾，所以只有在得空的情况下挨家挨户走访一下，并及时记录下儿童所需的物资帮助”。

有时候，她的薪酬和津贴也难以得到保障。不过她强调，即使没有津贴，她仍然享受并积极地对待儿童主任这份责任，“和孩子们在一起是一件快乐的事。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在我看来就很有趣味”。

齐小丽所面临的困难是普遍性的。此次民进中央的提案总结了儿童主任当前的困境，都与齐小丽所说的类似。

一是整体力量配置不足。大部分村（社区）无论辖区范围大小、儿童数量多少，一般仅设1名兼职儿童主任，且多由会计等其他人员兼任，一些地方男性儿童主任比例在40%以上。这与相关文件要求儿童数量较多村（社区）要增设补充儿童主任、优先由村（社区）女性委员或妇联主席兼任等人员配置要求差距较大，无法满足未成年人保护工作实际需求。

二是责任落实不到位。由于儿童主任服务经费、工作酬劳缺乏具体执行政策，工作标准缺乏技术指导，加之身兼数职难以顾及全面，导致一些儿童主任身份定位认识不准确、服务意识不强，主动链接资源开展帮扶、主动摸排上报困境儿童情况的意愿低，对失辍学等重点儿童开展的帮扶不够，一些地方甚至未将流动儿童纳入工作对象范畴。

三是队伍能力素养不高。儿童保护工作需要具备相对专业的能力与处置经验，但现实中相当数量的儿童主任没有儿童工作经验，且缺乏相关业务培训，对辖区内未成年人基本情况掌握不足，相当比例的儿童主任甚至不了解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个别甚至还有违法犯罪前科。

“虽然儿童主任制度已经推行很多年了，但是基层儿童主任专业人才缺位问题仍然亟待解决。”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很多乡村缺少适合担任儿童主任的专业人才，只能由村干部兼任，有人缺乏专业知识，有人忙于家庭事务缺乏时间，也有人担心做多错多就干脆选择不做，令许多岗位形同虚设，“表面来看，人数够了，但是核心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制度就难以真正推行”。

急需更多专职专业人员

提案中，民进中央建议，优化儿童主任队伍、完善制度落实保障体系和提升儿童主任服务水平。

具体来说，对于优化儿童主任队伍，就是将儿童主任队伍建设纳入乡镇街道综合目标考核，明确要求并指导村（社区）优先安排具有儿童工作经验的女性担任儿童主任，加强队伍建设监督检查。严格落实入职查询制度，对拟选任工作人员进行违法犯罪记录查询，发现有性侵害、暴力伤害等行为记录的不得担任。

另外，也要根据村（社区）儿童数量合理配置儿童主任，在儿童数量特别是困境儿童较多的村（社区）按照需求增加配置。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授史柏年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政府可以统筹社会资源，将乡镇一级社会工作站的专职人员、妇联主席、村委干部、村民等群体纳入儿童主任人才队伍，既节约了资源，责任又到位了。这与齐小丽的基层实践不谋而合。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发动选调生和本社区受资助的大学生做自己的助手，共同辅导孩子的作业。

但是，熊丙奇认为整合零散社会资源，填补岗位空缺只是权宜之计，要解决专业性的问题，就需要更多专职化、专业化的儿童主任，而非兼职的儿童主任。因此，不仅要落实儿童主任专人专岗，还要加强对儿童主任的专业化培训，让儿童主任不但通晓有关儿童福利政策、《未成年人保护法》，也要掌握怎样指导农村父母做好监护人，开展家庭教育的理论知识和方法。

因此，儿童主任自身能力的提升也需提上日程。提案建议称，应落实儿童主任培训制度，通过加大相关网络标准化培训课程的开发力度，广泛开展规范化、标准化的示范培训，逐步建立起分层级、多样化、可操作、全覆盖的专业能力培养体系，引导儿童主任职业向专职化、专业化方向发展。

另外，提案还更进一步指出，可以利用既有的社会治理大数据和移动互联的技术手段，在“全国儿童福利信息系统”基础上，整合利用民政、教育、卫生等系统的数据库资源，建立覆盖所有儿童的基础数据库及儿童困境动态监测系统，构建起融“监测、评估、报告、介入、跟踪、反馈”于一体的儿童关爱保护网络。

熊丙奇也指出，要改善留守儿童、困境儿童的现状，确实应辅之以其他配套制度，形成制度合力。比如，可以优化落户政策，方便留守儿童跟随父母前往城市安家落户、入学升学，拥有父母陪伴在侧的童年。

编辑/彭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