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
赏读|是弗兰肯斯坦,也是普罗米修斯
上海贝贝特 2022-11-29 17:00

《雪莱传:追求》[英]理查德·霍姆斯 李凯平 周佩珩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上海贝贝特 / 2022-9

珀西·比希·雪莱,与乔治·戈登·拜伦并称为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双子星座”,他是最为世人忽视的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最有名的著作之一是《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而他的妻子,玛丽·雪莱执笔的《弗兰肯斯坦,或现代的普罗米修斯》既是著名的哥特风恐怖小说,也成为了后世科幻小说的鼻祖。

在英国著名传记家理查德·霍姆斯所著的《雪莱传:追求》中提到,《弗兰肯斯坦》诞生于雪莱夫妇和拜伦一起在意大利旅行时的写作游戏,当地不时雷雨交加的天气、雪莱夫妇的梦、他们对电疗法、解剖学等的兴趣、与拜伦等友人的聊天,都激发出了玛丽·雪莱的灵感。《弗兰肯斯坦》中甚至还有雪莱自己的影子,他对人性的理解和被驱逐后的孤独都被投射在这部小说之中。

(文 | [英]理查德·霍姆斯;译 | 李凯平 周佩珩)

鬼故事与幻觉发作

坐在迪奥达蒂乡间别墅那长长的、点着蜡烛的客厅中,他们听着拍打在阳台大窗户的雨点声,雷声和闪电经常从湖对岸的汝拉山打过来。话题是生命的力量、电疗和生命的原则。波利多里十九岁时便在爱丁堡取得了行医资格,这非常罕见。讨论达成了平衡,一方面他熟知当前的医学,另一方面雪莱对伊拉斯谟·达尔文的著作产生了更加思辨的兴趣,以及可能以何种方式对这种电气装置加以应用,雪莱在牛津深造时就做过实验。玛丽则静静地和克莱儿坐在一起,半个身子躲在摇曳的影子中,听着男人们谈论和总结理论。据她回忆:“拜伦勋爵与雪莱举行了多次漫长的交谈,我是一个虔诚的听众,几乎从不发言。在一次谈话中,他们讨论了各种哲学思想,其中就有生活原则的本质,以及是否有可能发现它并进行交流。他们讨论了达尔文博士的实验……他将一根意大利细面保存在玻璃盒子里,直到通过某种特殊的途径,它自己移动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并不能就这样产生生命。也许,能让尸体重新动起来;电疗法可能出现这样的现象:也许一个生物的各个器官可以生产出来,然后拼装起来,并产生生命的温暖。”

这些思辨性的讨论在十六日和十七日继续,谈话中还萌生了一个想法,即波利多里的戏剧让他们大失所望之后,他们都应该尝试写一篇鬼故事。在上个星期,波利多里一直在日内瓦与奥迪耶医生讨论梦游症的问题,有个人(也许是拜伦)带来了一本非常罕见的德国恐怖故事集,翻译为法语后,书名为《死神寓言》。十七日那天,他们晚上都去了奥迪耶夫人家中举办的舞会,只有波利多里因脚踝受伤未能前去,回来后众人又继续谈论这些主题。波利多里因为自己被单独留下来而感到懊恼,他对玛丽及其自由思想产生了爱慕之意,但她对波利多里的追求反应颇为平淡,只是称她把他当成了弟弟,这也让他很懊恼。无论是这位年轻医生心中的愤懑与沮丧,或是克莱儿的紧张,还是雪莱深陷于恐怖故事与思辨,都使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病态,心情压抑。令人不安的想法与玄幻的故事也让玛丽受到了影响,她有一次觉得感受到雪莱令人恐惧和心神不宁的力量对自己产生了威胁。

雪莱的鬼故事从未以书面形式记录下来,但产生过一次争议颇大的表演,这发生在十八日晚上。他们都坐在迪奥达蒂乡间别墅长长的客厅中,波利多里记录了当时的情况。“到了十二点,真正开始讲鬼故事了。LB[拜伦勋爵]诵读了柯尔律治的《克丽斯特贝尔》中关于女巫胸部的某些诗行,之后便陷入沉默,而雪莱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抱在头上,攥着一根蜡烛就冲出了房间。”在柯尔律治的诗中,女巫杰拉尔丁第一次出现时,是一位美丽、懵懂无知的公主,她在森林里迷了路。但实际上她就是拉弥亚(化为人形的蛇怪),她一心要在精神和肉体上控制年轻的女孩克丽斯特贝尔。女孩的父亲酿下大错,在城堡中收留了杰拉尔丁。女巫其实就住在克丽斯特贝尔的闺房中,当她们上床时,女巫对她祭起了催眠咒,然后就在她睡眼蒙"、半睁半闭的眼前宽衣解带。诗中这样写道:

这位女士在灯下弯下腰,

缓慢地将双眼闭上;

然后大声地吸气

仿佛是在颤抖,她解开了

双乳下方的束胸带;

她的丝袍,以及贴身穿的背心

落在了她的脚旁,全身袒露,

看哪!她的胸部和她的侧面———

丑陋、畸形、苍白的色泽———

哦,保护她!保护可爱的克丽斯特贝尔!

雪莱暴走的突然性与激烈性,让其他人都深为震撼,正是波利多里走到雪莱身旁,以一个医生的本能为他治疗。他设法使雪莱镇定,并以出色的技巧成功地让雪莱吐露他产生幻觉的经过。“给他脸上浇点水,然后给他用一些乙醚。他当时看着S[雪莱]夫人,突然想到了他听说过的一名女子,在本应长乳头的位置却长着眼睛,这个想法占据了他的心灵,让他惊慌失措。”雪莱躺在沙发上恢复元气,同时波利多里继续与他交谈。在这段时间里,雪莱毫无防备,如实说出了萦绕心头的几个恐惧印象。根据波利多里的记录:“——他结婚了;他的一位朋友喜欢他的妻子,他竭尽全力诱导她也爱上这位朋友。他身边的朋友都靠他来谋生,并且把他当成银行家。有一次,一个人租了一栋别墅,希望让他多出些钱,而且想过来欺负他,最后要与他决斗。雪莱一口回绝,于是被打翻在地;冷冷地说他不会得逞的,于是又被打倒在地。”

在波利多里医生的日记中,明显可以看出雪莱建立社区的打算使他承受了情感上的压力,而且他似乎根据雪莱一生在社会和性爱方面的矛盾,至少成功地“解读了”雪莱的部分幻觉。但是,雪莱的人生中并没有与最后一个恐惧相对应的情节。雪莱似乎一直在力图解释,他在凯西克、林茅斯、特里马多克和肯蒂什镇是怎样不断感觉到受迫害感的。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竭力要向波利多里表明,他绝对拒绝沉迷于身体暴力;波利多里模糊地意识到,雪莱这样相当于否认了他性情中某种重要因素。后来在帆船比赛中发生了一起事件,让波利多里极为愤怒,他威胁要举行一场决斗挑战雪莱,最终拜伦出面干预,并称他会代表雪莱接受任何挑战。按照拜伦的意愿,波利多里收回了决斗书;倘若拜伦让雪莱独立处理此事,结果也许会更好。

波利多里后来以这次“幻觉发作”(引用了拜伦的话)为素材,创作了鬼故事。这个故事以小册子的形式发表于一八一九年,配上了一幅题为《吸血鬼》的苍白恐怖的版画。拜伦在这一年写给默里的信中,评论了这个哥特式故事,大意是在雪莱身上“肯定发生过波利多里所描述的这个玄幻故事,但与他的描写并非完全相同”。但在此时,拜伦从迪奥达蒂乡间别墅写信给他的出版商时,他感到更加困惑了;他无法理解雪莱发生了什么情况,“因为他不需要鼓励”。他与雪莱的友谊尚未超出绅士之间温良恭谦关系的藩篱。

弗兰肯斯坦,或现代的普罗米修斯

尽管如此,雪莱的幻觉“发作”并没有妨碍他在四天之后单独与拜伦一同踏上环湖之旅。十九日那天,天公作美,雪莱一家回到蒙塔莱格里的住处。深夜怪谈依然在迪奥达蒂乡间别墅继续,也许就在雪莱出发之前的某个晚上,玛丽出现了可怕的梦魇,这为她创作的最著名的小说《弗兰肯斯坦,或现代的普罗米修斯》提供了主要的灵感。她在描写这次梦魇时,为了使之充当作品的序言,进行了调整,但它依然是经典的例子,证明强烈的恐怖意识(雪莱屡次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如何转化为创作灵感的。玛丽做到了这一点,但哈丽雅特与克莱儿却未能从这样的惊惧中保住性命。

两人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夜已深了;等我们休息时已过半夜。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也不能说我在思考,因为突如其来的想象力攥住了我,牵引着我,使我的脑海里涌现出一连串的形象,这些形象之鲜明生动,远非普通思维所及。

我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清晰醒豁的形象。我看到一个面色苍白、专攻邪术的学生跪在一具已组合好的人体旁边,看到一个极端丑陋可怕的幽灵般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少顷,在某种强大的机械作用下,只见这具人体不自然地、无精打采地动了动……这一成功会让这位邪术专家胆寒,他惊恐万分,扔下自己亲手制作的丑八怪,撒腿逃跑。他希望自己亲手注入那丑八怪体内的一丝生气会因其遭到遗弃而灭绝;尚处于半死不活状态中的丑八怪便会因此而一命呜呼……他睡着了,却又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那可怕的东西就站在自己床前,只见他掀开床帘,睁着水汪汪的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他。

我吓得睁开双眼,刚才的场景占据着我整个头脑,一阵强烈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真希望眼前的现实能驱走我想象中的怪物。我能看见眼前的一切:这房间,这深色的橡木地板,那关闭的百叶窗,以及透过窗户隙缝投射进来的月光;我也分明知道不远处就是明镜般的大湖和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阿尔卑斯山,然而,我却很难摆脱眼前那个可怕的幻影;它仍然死死地缠着我,驱之不去。我得想点什么别的才行,于是我又想起了自己要写的鬼故事……这讨厌的鬼故事真不走运!唉!要是我能写出让读者像我这天晚上一样害怕的故事该多好!

突然,一个令人振奋的念头如闪电般从我脑际掠过。“有了!它既然能吓着我,就能吓着别人,只要能把半夜纠缠我的暗鬼写出来不就成了。”次日一早,我便对众人宣布说,我已经想出了一个故事。我当天便动笔写起来,开头一句是“那是十一月一个阴沉的夜晚”。我所写的只是我想象中的那些可憎可怖的情景。

如果玛丽的回忆准确,她当天夜里孤守空房就暗示着当时雪莱已经动身与拜伦一同游湖了;但是,这可能只是一种文学手法,就像对景色的幻想一样——湖水再往前是汝拉山,阿尔

卑斯山则位于蒙塔莱格里的后方,即位于南面。

玛丽此时先创作的是《弗兰肯斯坦》成书后的第五章,内容是弗兰肯斯坦博士唤醒了怪物。故事背景是德国的一座大学城英戈尔施塔特,雪莱夫妇对这里的认识主要是因为它是光明会的创始地,这是颇有深意的暗示。

《弗兰肯斯坦》中雪莱的影子

玛丽后来曾介绍雪莱是怎样催促她将这个故事发展为一部小说:“但是,如果没有他当时的鼓励,我的故事绝无可能以书的形式奉献给世人。”在这一年的夏天,她一直稳步推进这部作品的创作,他们冬天回到英国之后,她便开始打磨第二稿。这部作品的主题与背景中,即便有些并非真正的情节主线,但也与玛丽和雪莱的私人生活背景息息相关,有时这种相似性达到离奇的程度。

在描写弗兰肯斯坦博士所受的教育时,作者介绍了他在炼金术和魔法方面对艾伯塔斯·马格努斯和帕拉塞尔苏斯等作者的兴趣,对“自然哲学”、电疗法和解剖学等严格意义上的科学的兴趣,这刻意仿照了雪莱生平中从罗曼司走向哲学的心路历程,就像他本人在一八一二年写给葛德文的那封自荐信一样。怪物第一次杀戮的对象是弗兰肯斯坦襁褓中的弟弟,名叫威廉,发生的背景就位于普兰帕莱,雪莱与玛丽曾于五月去那里游览过两次。弗兰肯斯坦与他创造出的恐怖怪物之间的核心对抗则发生在沙摩尼的冰海冰川,当时怪物要求为自己造一个妻子,以补偿人类社会对他的排斥。而玛丽、雪莱和克莱儿曾于七月游览过这里。弗兰肯斯坦博士的第二座实验室位于苏格兰,玛丽童年时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弗兰肯斯坦在这里造出了第二个怪物(即母怪物),之后又将其毁灭,他食言了,和怪物遭到相同的诅咒。怪物自学所用的教材是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和弥尔顿的《失乐园》。在一段描写中,叙述的是弗兰肯斯坦与他推心置腹的好友克莱瓦尔(他也被杀害)一同乘船在莱茵河上溯流而下,这也可以找到一八一四年那次旅行的影子。其他许多乘船旅行的场景则反映出雪莱与玛丽在水上之旅期间留下的印象,也许最突出的就是弗兰肯斯坦的新婚妻子伊丽莎白被怪物杀害的前一天傍晚,当时两人在宁谧的湖水上一直游玩到黄昏时分。它杀害新娘之后,无论是弗兰肯斯坦透过旅店窗户看到的怪物那狰狞的面目,还是他发疯一般地要将怪物击毙,都明显取材于雪莱对玛丽讲述的那次行刺事件,即一八一三年发生于坦尼尔阿西特的行刺事件。

该书中,玛丽对小说结构最高明的创新之处在于,伊丽莎白遇害之后,追杀者与被追杀者发生角色互换。弗兰肯斯坦开始一路追踪怪物。这便创造出“分身”的主题,即弗兰肯斯坦与他创造出的怪物构成了一个精神实体的两个对立部分。追踪恶魔的主题此时已成为雪莱诗歌中的核心意象。弗兰肯斯坦执着地一路追踪怪物来到北极的荒原,这就是该书开篇和结尾的场景。无论在情绪还是意象上,很大程度上都反映出雪莱在《阿拉斯特》中探讨的内容,即对孤芳自赏的理想的逆转与追求。这部著作还大量借用了雪莱所喜爱的一首诗歌,作者是柯尔律治。第五章中明确提到这首诗——《古舟子咏》。与这两首诗相似,《弗兰肯斯坦》探讨了精神上的孤立,怪物有时感觉几乎就是在程式化地呈现雪莱诗歌中的邪灵,这就是孤独本身所产生的邪恶精灵。

《弗兰肯斯坦》的情节安排与《阿拉斯特》相似,即性爱力量可以在人类社会中将人们联系在一起且这种关系牢不可破,但作品探讨了它在反常情况下所产生的破坏作用。这个怪物是弗兰肯斯坦在一种烦躁不安和执着的心境下在英戈尔施塔特创造出来的。他反常地拒绝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伊丽莎白(但他真心打算与之成婚)的恳请。他的父亲明确警告他,深入的专业研究可能会产生毁灭性的后果。他在实验室中看到了生命的火花注入怪物躯体中,可怕的景象让他仓皇失措地冲出了实验室。自此以后,他就睡在床上,想忘掉这一幕,却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梦境颇有象征意义:“我确实睡着了,然而连绵的梦幻一直搅扰着我。我们见伊丽莎白在英戈尔施塔特街头漫步。她精神抖擞,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我惊喜交集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第一次深深地吻了她。可与此同时,她的双唇却变得死一般铅灰,面容似乎也变了。我觉得自己搂着的是我死去的母亲,她的尸体被一层法兰绒裹尸布蒙着,只见墓穴中的蛀虫在裹尸布的皱褶内爬来爬去。我从噩梦中惊醒。”

弗兰肯斯坦再次遇到怪物时,两人在沙摩尼发生了对峙,怪物提出一个要求,这主导了故事后面部分的发展:“你必须再为我造一个异性伴侣,好让我与她相依为命,共同生活,进行必不可少的情感交流。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而我要求你这样做,是我应有的权利,你绝不可以拒绝。”弗兰肯斯坦起初认可了怪物的这项权利,也确实在他苏格兰的实验室中造出了一头母怪物。但之后,他当着怪物的面,在母怪物即将获得生命之际将她扯个粉碎。怪物先是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充满绝望的嚎叫,之后他的反应很简单:“但你得记着,在你新婚之夜,我定会前来奉陪。”怪物没有食言,它的威胁在埃维昂变成可怕的惨剧,将伊丽莎白掐死在婚床上。因此,创造者与被创造者都摧毁了彼此性爱幸福的希望,因此,双方与人类社会的联系均不复存在。他们都成了社会的弃儿与贱民,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并都为之痛苦煎熬,一心要为自己的损失复仇。这是悲惨的结局。鉴于玛丽创作此书时只有十九岁,人们会更为惊奇。

这部作品的核心是对流放状态的神秘投射,这种状态已成为雪莱人生中一个主要的活动。怪物曾在冰海冰川请求主人的帮助和理解,玛丽这番与众不同的告诫将成为雪莱日后在意大利诗歌创作中的主题。“唉,弗兰肯斯坦……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应该是你的‘亚当’,可事与愿违,我却成了被打入地狱的天使,平白无故地被你逐出天国的乐园。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天堂般的极乐世界,可我,唯独我,却永远与幸福无缘。我以前也曾是仁慈、善良的,只是因为不幸的遭遇才使我变得凶残歹毒。给我幸福吧,我会重新变得心地善良的。”弗兰肯斯坦的答复宛如社会与权威部门的答复:“滚开!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我之间毫无共同之处,我们是冤家对头。”

除了在蒙塔莱格里的噩梦之外,雪莱对玛丽书中反映出的诸多自传影响也心知肚明。他们在英国的经历,他本人的诗歌,玛丽与她父亲的关系,他们不断阅读葛德文创作的追捕小说(尤其是《迦勒·威廉姆斯》),这些都产生了重要作用。但无论是雪莱在一年后为这部作品匿名撰写书序时,还是在杂志上实名发表对此书的评论文时,都只是浮光掠影地提到了这些影响,重点还是论述精神孤独与社会排斥等核心问题。他在书评中论述了怪物的罪行,认为他们“简直就是必然的,是人类天性的产物。这部作品的直接道德诫喻就在于此……如果你对一个人百般羞辱,他就会变得邪恶。他就会以怨报德;无论什么原因,让一个人遭到同类的排斥之后——将这个社会的存在与社会相割裂,你就强加给他不可抗拒的义务——狠毒与自私”。他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必然使人认为他当时至少想到了自己:“因此,在社会中经常出现这样一幕,最有资格成为它恩主和装饰物的人,却因为造化机缘而对其报以鄙夷的目光,并因为漠视和心灵的孤独而转变为一种折磨与诅咒。”雪莱暗示他已认同弗兰肯斯坦造出的怪物。

六月二十三日下午,雪莱、拜伦与船夫三人踏上了日内瓦湖(莱蒙湖)的休闲之旅,一行人向东前往埃维昂。这次旅行为期八天,尽管天气阴晴不定,甚至还出现了一次危险的风暴,还有一天雨下了没停,不过总的来说旅途十分顺利。旅行中雪莱大部分时间都在读卢梭的《新爱洛伊丝》,这部作品的背景是湖边的各种小村庄,此次旅行宛如文学朝圣之旅。他在《弗兰肯斯坦》的书序中津津乐道的“鬼怪幻象”让位于多愁善感的景象。“梅勒利、西庸城堡、克拉朗、拉瓦莱和萨瓦山脉纷纷呈现在想象中,以怀念一度熟悉的事物和一度亲切的人们。它们确实是一种智慧的创造,但这智慧的光芒如此强烈,结果给所谓现实的记录投下一道虚假的阴影。”

(本文节选自《雪莱传:追求》,有删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来源:上海贝贝特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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