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不易

此次选举卢拉当选实属情理之中。

现年77岁的卢拉出身贫寒，做过小贩，当过车床工人，左手小指因工伤被截掉，自此积极从事工会运动。

在20世纪80年代巴西再民主化运动中，卢拉敢冲敢拼，坐过军政府的监狱，上过国内媒体头条，一举成为当时风云人物。1989年之后，他连续4次参加总统大选，但慷慨激昂的革命形象和坚决反对资本主义的激进观点，使他一直未能得到大多数选民认可。卢拉逐渐从其过往失败中总结教训，从外形到观点都开始转型，并学会与中间派妥协。

2002年，卢拉如愿当选总统，任内凭借高速经济发展和广泛社会福利，获得从中产到贫民的普遍支持，并在2006年大选第一轮投票中就高票连任。在2010年其任期届满时，支持率高达80%，成为拉美总统卸任时最高支持率。

但2016年之后，随着左翼下台，右翼执政，包括卢拉在内的诸多左翼时期高官纷纷因“涉腐”而被起诉关押。2018年卢拉入狱但坚称自己“清白”，2019年最高法院裁定关押违宪，2021年正式裁定卢拉所受判决无效。

卢拉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和“政治迫害受害者”标签，特别是其任内巴西跨入全球前八大经济体、2800万人脱贫、3200万人进入中产的辉煌政绩，使巴西民众对卢拉充满同情、对昔日岁月充满美好回忆，这成为卢拉此次成功赢得总统宝座的最大“杀手锏”。

而现任总统博索纳罗自2018年当选之后就争议不断。在亚马孙雨林保护、性别平权、土著人保护、枪支管理方面观点激进，与国会、最高法院也龃龉不断。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后，他放松疫情管控，被舆论认为是导致巴西确诊病例超6000万、因疫死亡62万多人的主要原因；加之经济持续衰退，失业和通胀不断攀升，民众不满情绪高涨。

在今年多次民调中，卢拉支持率均在40%~50%，而博索纳罗则在30%~40%徘徊，很多媒体甚至预判卢拉会轻松当选。

但投票阶段的跌宕起伏又在意料之外。10月1日第一轮投票，卢拉仅以48.43%的得票率领先博索纳罗5个百分点。第二轮投票前，博索纳罗又利用提前发放家庭福利补助、攻击卢拉“渉腐”软肋，支持率步步紧追，甚至有部分民调显示博索纳罗有可能逆势翻盘。最终卢拉依靠争取到第一轮投票名列第三和第四的中间派候选人支持，顽强将优势坚持到终点。

执政更难

选战的艰难，反映出巴西相当严重的社会分裂和极化，左右翼力量对比相近，但观点相差巨大；同时更凸显了博索纳罗所代表右翼力量在巴西社会的巨大存在，不仅博索纳罗本人获得近一半选票，博索纳罗的自由党一举成为国会最大政党，他的亲信家人多连任议员或地方高官，支持博索纳罗的州长在27州中占14席，如此巨大的保守力量将成为未来卢拉政府执政的掣肘。

投票结果公布后，博索纳罗迟迟不承认败选，后在各方压力下同意移交政权，但只字不提卢拉，博索纳罗的支持者甚至阻塞部分公路。这预示着左右博弈未来仍将长期存在，甚至可能激化。

同时，卢拉的竞选阵营里包含着从激进左翼到温和中右翼的各种政治力量，彼此意识形态和执政理念各不相同，团结一致的最大纽带是对博索纳罗执政的不满。卢拉在选战最焦灼的时候，表态未来将建立一个包含诸多非劳工党的部长、受市场认可的经济学家在内的联合政府。

因此在成功掌权后，如何分配未来执政资源，如何落实各党派的竞选纲领，将成为卢拉和作为执政联盟核心的劳工党面临的重大难题。在右翼反对党的虎视眈眈下，这还有可能成为新政府能否稳定的最大变量。

此外，巴西经济正处在复苏的关键节点。一方面市场面临高通胀、高赤字巨大压力，年化通胀率上半年持续在10%以上，公共开支占GDP比例接近100%，央行不得不持续上调基本利率直至目前史上最高的年利率13.75%，联邦政府的经济刺激政策已无空间。

另一方面，深受疫情冲击的百姓生活压力增大，巴西媒体报道称9月债务违约人数达到历史最高，约40%成年人出现债务逾期，工薪阶层迫切希望提高工资和社会福利。大选中卢拉已承诺将个人所得税起点上调三倍，家庭福利也将大大增加。未来政府在收入缩减、福利开支增大的情况下，如何稳定经济、满足民众诉求，将成为需要破解的难题。

而外交方面，或许是卢拉政府未来最有可能出彩的领域。相比博索纳罗时期一味追随特朗普退出气候谈判、怒怼世卫组织，在亚马孙雨林保护问题上与西欧和美国民主党关系紧张，卢拉在上述问题上与美欧立场更为接近。去年卢拉亲自访欧，与法德领导人过从甚密。

此次卢拉胜选后，拜登、马克龙均第一时间致贺，主要国家均给予积极反应，凸显卢拉灵活务实的形象大获国际认可。同时，随着拉美政治生态由右转左，地区主要国家均为左翼执政，在此有利氛围下，巴西有可能重回之前左翼执政主导地区一体化、成为拉美“领头羊”的高光时刻。

文/孙岩峰（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